第94章 斥候差报急先锋

四无丫头 君夕月 6076 字 5天前

荣王府门禁而今是换了一拨人,当值是今年回京新拔擢的亲事,曾俯首帖耳受了童昌琳一番言传身教。至于二位典军?合众听过那几回训,囫囵将人认了,私下也记不大清。有此一人姓甚名谁都不打紧,总归七月十五在前门当班。方才吃饱了肚子,不敢偷一滴酒,但看有快马近前瘦长一个影儿,也不知是何念头,脱口竟是敬了声:“魏典军。”今日晴空无雨,空荡荡的间隙里荆风可听见么?为何跳进门的步子猝而迟滞,烈日打在肩头,似乎连身形都向下一垮呢?

甩掉穿了两日湿了又干的脏衣、换了来回华阴沾满泥灰的鞋袜,重新拘束了革带冠冕,多半就该禁锢回礼教纲常——一些严丝合缝的人的世界。支起身来,且不做那些个愚昧的兽了,是以他难免后怕,片刻就遍生冷汗。极欢愉之时难免忘乎所以,沾沾自得更是掉以轻心。他手忙脚乱,无从应对,竟然是临阵脱逃,掉头就跑去华阴找文雀生父——不知为了什么,终究也未曾得逞。居然到头来抱了几副药,吃了几碗酒,吹了几度子牛,甚至华山脚发了好一阵呆。两条腿跑出去,买了匹马赶回来,这会儿干干爽爽终于落了地,可不得恍若隔世,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桂枝就是在此时风风火火来报:大事不妙,文雀一碗汤药使人狐疑。荆风晃一晃,稳当当走近前去,到这会儿甚至已不大记得偷笑,隐约还总想落泪。曹文雀光瞧着他又是尝药又是熬汤一派成竹在胸之态,却忘记了期间他数次险些掉凳、一次踩上碎瓷,还有其后见了妹妹哭哭啼啼的丢人事儿。这就是他险些求而不得的人物,随便一举一动都将他吓得死去活来。往后余生可不敢再仓促分开!没见到十一岁悍然离家出走那果断豪迈一个小小文雀,荆风已经气得肝疼;更别提错失曹文雀将卢正前丢下山崖的飒爽英姿,一准要他抱憾终身。哪怕自个妹妹其后大惊小怪又诸般瞻前顾后……抱了自个妻子,他也只有摇头晃脑献殷勤的份了。哪怕是刚熬好的安胎药……且慢!也得由他这当爹的试了冷热再说!

所向披靡的典军老爷在这一晚拜倒在自己妹妹暗箭伤人之下。不知他一个中计,一碗所谓安胎药,连带曹文雀一并打包。醒来时已经是后半夜,荒郊野外,一处茅庐。小邵才订上四面窗板,回头正暗自开心拿长剑给红烛雕上双喜字。余光瞥见荆风悠悠转醒,吓得是一蹦三尺高,就差扭头要跑。泰然自若的反倒是他旁边那看守。荆风眼神尚未清明,屋里又少月色,任如此,他还是将眼前丫头片子认出:

小主,

“湛紫?”

他大惑不解,回头又见自己妻子床上睡着,扯被角正十分舒坦,当下忆及丧失意识之前……竟是猝而心惊,愈发难以置信了。湛紫不慌不忙,坦然点头:“县主说不是蒙汗药,差不多,但、没什么害处的东西……安安稳稳睡一觉么,近来你们谁都没休息好。”

“我们奉命绑架你。”小邵缩在门口,小心翼翼宣告。瞧那架势,一手握了未点燃的蜡烛,一手随时准备抽剑迎敌,“和嫂子。回华阴。县主这法子实则不错,不能放任你们继续推三阻四,嫂子既然有孕,事儿就得快些办妥了。此去华阴,立刻就支喜堂,马上就送入洞房!”

“典军老爷不妨再睡一觉。”湛紫也有样学样,一本正经拿此名头认真称呼。她却是显而易见得了令更不着急的,挪了椅子捡靠窗处不近不远自个坐下,“这些天的事儿……太多。谁都想不明白,县主也拿不定主意。左思右想,桩桩件件既然和你们有关,不如你们先离开。她知道——即使你们不说,可你们一个比一个糊涂,一个比一个昏了头——怎么能不昏头呢?大悲大喜,就不是头脑清楚时候。眼下,一桩、又一件,就像上次,或许又等着一封赐婚圣旨……难保而后还有噩耗。总之事态不明,敌在暗我在明,您就最不该意气用事。”

小邵将雕了一半的蜡烛点燃支在窗台,想了想又就门缝偷走。好家伙大老爷们藏头藏尾,但把湛紫个小姑娘丢下当看守?“邵亲事明儿还要驾车赶远路……也毕竟用不着那么多人来熬。”湛紫背身扣一扣门,小声解释,“虽然,典军老爷您……武艺高强,谁都知道。但是,文雀姐姐……”

她,是不是在这种关头,还偷偷笑了?

“奴婢之前,虽然在荣王府有些年纪,但,也不敢和典军老爷称熟。可您是县主的二哥,文雀姐姐又在这里,显然也不能生出翅膀来飞走。”她继而又正色,“县主说,文雀姐姐在,典军老爷就在。奴婢一个,就守得住你,奴婢相信。”

荆风想了又想,这么半天时间还是捉摸不透:“木棠,认为,我会逃跑……”

“文雀姐姐是非分明,会去自首。”湛紫点头,“典军老爷爱重文雀姐姐,或许会取而代之……县主不会让你们冒这个险。即便,奴婢知道,您为了县主,为了文雀姐姐,足够舍生忘死——就是因为奴婢相信您是这样的人,所以今晚,您说什么也没用,做什么也没用。”

她还叉手抱了胸,坐得大马金刀:

“奴婢……也是能够这样舍生忘死——这话说出来不害臊,但是得教亲事典军知道。您如果执意要用蛮力离开,奴婢会用什么来威胁……奴婢……都会的。”

面前没有烛火与月光的夜色里,长久地,只闻一声叹息:

“文雀……有孕在身……”

“这是喜事。”瑜白认真点头。

“殿下……处境更艰难。”

“这个奴婢不懂。”瑜白认真摇头,“奴婢只晓得,文雀姐姐待奴婢上心。典军老爷待文雀姐姐上心。奴婢愿意成人之美,此举不会使殿下为难——殿下有他的办法;何况身在其位,哪有不艰难的时候?”

瞧这话说得,做了甩手掌柜再洒脱没有。难为荆风都苦笑:“是。习武之人愚鲁,不如姑娘高见。”小姑娘闻言还不认呢:

“奴婢没有高见。但是典军老爷说什么,奴婢就算用歪理,也尽可驳回了。”叉腰抱手这么一抬袖:好家伙,什么时候这丫头腰间还别一把匕首?“上一次,奴婢没用。奴婢不喜欢那种滋味。其实,好一阵子,奴婢也睡不好觉。奴婢不敢和县主说,也羡慕凝碧聪明、伶俐,不受此影响,该做什么照样做得很好。是文雀姐姐,好多个晚上愿意陪着奴婢,还有许多宫里的,郊外的,和典军老爷的故事,奴婢,都很喜欢。”

忍下一个哈欠,她展腿站起身来。比李木棠坚实不了多少的影儿,却这样固执在门前站定:

“所以今晚,我在这里。谁都不能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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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接着应声倒地。

暗中偷袭,是她句句不离的“文雀姐姐”。貌似睡梦正酣,到底怀揣功夫,没声没息潜入身后一招就制敌。几乎与此同时破开门扇,杀气腾腾有一个亲事典军。小邵审时度势,跳下车厢即刻束手就擒。抽其腰间佩剑,挥手斩断服马靷,先是荆风一跃而上,伸手曹文雀大呼小叫着:“去复仇!”就从小邵及时低拱的后背跳上马背。月下飞沙走尘且要些功夫,小邵你可别傻站着偷笑了——且用脑子想想:离京五十里远,唯一一匹马已被抢走,你和湛紫俩人可怎么好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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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烟滚滚,群马骉駥。争先恐后,一时日头正红;满街肃杀,蝉噪刮声愈白。阵前卷旗陈兵,敌城竟不闻人声。空城计耶?以逸待劳否?霍然大门洞开,却见小小婢子迎迓上前:“主家有请……”湛紫四面环顾,轻易就将统帅之人锁定,“有请赵、队正。”是主家教她如此传话?单点出这前左骁卫翊卫中郎将因怠职走水眼下贬为右卫队正,领兵仅只五十,焉能与三百三十三名荣王亲事府真刀真枪较量?承京兆尹钧命,与京兆牧为敌:无论怎么算,都是捉襟见肘必败之局。柳仲德或许偏就乐见其成。要荣王登高跌重,就要他胜得不费吹灰之力,要他所向披靡使皇帝望而畏惧……赵彰此刻返身下得马来,挥手阻了部下向前,可是事先得了这般知会,佯败示弱不惜以身入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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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照壁,穿仪门,阴影在赵彰高头两晃。赤红烈日便高不可见,死气沉沉那沙场更渺远。入善诚殿,扑面凉风微徐,有清茶慢香扑鼻;又见泽远堂内:阶下有忍冬黄白交错、长蕊开花不绝;廊中是夜来香花冠如星,骨朵璀璨炸满;庭除起竹架,紫藤高挂葱葱郁郁;屋顶遮梧桐,参天云木隐有鸟歌。值此近午时分,共一席荫凉:先见得段孺人摇扇呷茶,怡然自得;又见新丰郡主伏案落笔,聚精会神;角落里岿然不动,是陇安县主执子沉思,仍眉头紧皱;对面悄无声息,乃对弈者以扇覆面,才梦会周公。此情此景若换了旁人,或许因妒生恨:须知仲夏农忙,渭门庄乡亲收麦折椒年年腰酸背痛;夏练三伏,左卫将士枕戈待旦日日挥汗如雨;却问王孙公子有何功德,得以高枕无忧?恰如柳吏部前日所言,天道不公、寡廉鲜耻;拨乱反正,还报杨氏之仇——正在今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