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七得到允许后,带着絮儿走进棚屋,比南边更长的大通铺,住着三十多个人。
此时全都挤在一处,油灯下,耿秋还跪着哭得说不出话。
庆七想要再确认一下,絮儿拦住他微微摇头。
都曾是出生入死过的兵,人是死是活,他们很清楚。
絮儿为爹娘操办过两场丧事,面对身边人的死亡,她心志早已超过几个同村少女。
孟长义不在,爷爷年纪太大,絮儿跪在耿秋身后一点位置,恭敬磕了三个响头。
“冯爷爷走好。”
石罗锅领着其余男丁进来,一个个都是面露悲色。
“老兄弟,万万没想到你走我前头去了。
我这个老不死的,放心不下那点荒地,放心不下孩子们,硬撑着半口气就想等到秋收。
你呀,到了下边也别急,等老哥哥陪你一起走黄泉路……
呜……我呀,你、你怎不多等两日哦~”
石罗锅老泪纵横,肉皮松垮,牙齿漏风。银发老叟哭半路兄弟,在场的汉子们酸胀了眼,颤抖了唇。
絮儿红着眼,对耿秋道:
“冯爷爷的手已经开始僵硬,身后事你可能安排?”
耿秋哑着嗓子道:
“干爹生前有交待,死后按照军中阵亡士兵之法,火化之后留存骨灰,等将来送还故乡,落叶归根。”
絮儿道:
“既然有章法,那就开始准备吧。
山中距平安镇有十多日路程,纸钱香烛来不及买,取灯油一斤二两,设长明灯一对。
大嘴叔,带人把门板拆了置灵床。
七哥,让巧织准备五谷生粮一碗,祭品用面蒸,让她放手做,不像也没关系,冯爷爷不会怪她……”
棚屋里的人越来越少,有人扶起了耿秋,有人搀走了石罗锅。
关屯的安静不同以往,深山之中由一个小姑娘着手安排,正在操办一场简陋的葬礼。
停灵三日,选了空地将老人家火化,骨灰装坛,树叶纸钱开道。絮儿给冯安选了一处阳坡下葬,两棵杏树遮阴,向下而望能看到村子。
人,算是入土为安。可关屯的气氛依旧压抑。
冯安没有死在战场得一笔抚恤银钱照料家中,亦没能在有生之年踏上还乡之路。甚至得不到一口薄棺下葬,人这一辈子啊,求来盼去的,最终什么也带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