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入王府时,她们一个个尚且是青春靓丽的少女,她们也许都怀揣着对未来夫君的期待、对未来生活的向往。
乌拉那拉宜修,她以庶女之身入府做了侧福晋,“愿如此环,朝夕相见”,她原以为,她这样活在黑暗里的人,真的遇到了一个珍重她的人,她怀着身孕,满心期待孩子的降生、以及福晋的位置,可现实给了她狠狠一棒,本该属于她的福晋之位被夺去便罢了,她的孩子也离她而去。
李静言,因为一张美丽的脸,一入府便极为受宠,在王府时便有孕好几次,皇上还亲手为她做过许多首饰,可她尚未完全凋零,不过三十多的年纪,在皇上眼里变成了面目可憎、老妪一般的存在。
年世兰,生来便是年家的掌上明珠,也养成了骄纵跋扈的性子,那一年马场的相遇,叫她一颗芳心许了出去。她虽嚣张跋扈,可起初也会下意识约束自己的行为,可一次次的纵容叫她失了本心,以为自己才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可她到头来得到的只有一次次的算计,堕胎药、欢宜香……
冯若昭,她家世不高,不过是个小官家的嫡女,入府后也不曾想争什么,只愿王爷珍重她几分,叫她能过好自己的日子便可。可她一入府就被塞进了年世兰的院子,多年的不闻不问,叫她受尽了磋磨,年世兰固然有错,可这一切的主导者,又凭什么隐于幕后?
淑妃、顺妃、欣嫔……皇上何曾真正将这些女子当成人看过?除了她们,还有许多在冷宫疯疯傻傻、或是早已埋骨地下的女子,皇上还记得她们吗?
殿内的女子们就这样站在一起,她们一个个有了皱纹、生了华发,再看向那个造就她们半生悲剧的、高高在上的帝王,原来也不过是个会老去、会死去的普通人。
沈眉庄柔声道:“皇上这样喜欢算计女人,被女人算计一回,也是您活该。”
皇上慢慢回味过来眼前的情况是怎么回事,他大怒:“你们这群毒妇、毒妇!你们怎敢如此对朕?苏培盛!夏刈!还有宗正和大臣呢?给朕滚进来!”
沈眉庄忍不住笑出声:“皇上在说什么呢?夏刈被您赐给弘曜了,如今他们正在京城里排查有无残余的烟馆呢。宗正?慎贝勒喜欢的女子被您给逼死了,年希尧的亲妹妹、亲弟弟被您害到这样的地步,他们怎么会进来呢?”
皇上气急攻心,吐出一口鲜血,沈眉庄侧身后退,还拂了拂自己的袖口:“您亲手害死的至亲之人也真不少,大阿哥、纯元皇后、还有那两个未曾出世的孩子。宫里许多香消玉殒的嫔妃、小产的皇嗣,每一个都是皇上您送上路的,如今皇上快死了,怕不怕见到他们?”
皇后和华嫔脸色都有些僵硬,这其中许多事情也是她们的手笔,她们犯下的罪责不可能一笔勾销,可若皇上在第一个皇嗣被害时就出手彻查、惩治真凶,她们真的有那么多机会得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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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皇帝,想要在自己的后宫护住一个女人、一个孩子,从来不是难事。
皇上吐了许多血,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但却依旧恶狠狠地看着她们每一个人,这些卑微的女人,不过是他的附庸,怎么敢忤逆他?
忽然太阳穴传来剧烈的痛楚,心里那种被蚂蚁啃咬般的感觉又席卷而来,这是烟瘾犯了,皇上一时什么也顾不上,他伸手去摸烟枪,却被沈眉庄轻轻打掉。
“皇上如今的样子,可真是丑陋,一个王朝的君王,竟然染上大烟,想来后世之人若知晓,也会唾弃这个昏庸的君王吧。”
她说罢,将烟枪扔到离床最远的角落,看着皇上挣扎着摔下床,想要爬过去触碰那烟枪,可烟瘾还在折磨他,他努力半天也不过挪动了一点点。
“你瞧,”沈眉庄像是在对自己说,“其实男子与女子,也没有那么多的不同,他们总标榜自己多么厉害,把女子贬低得一无是处,可是随意轻视他人,总有一天会遭受反噬。”
谁都没有管那个颜面尽失、没有丝毫尊严的君王,她们离开了这座依旧威严的宫殿。天边已经被夕阳染红,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她们就该迎来她们的新生活了。
苏培盛推开殿门时,皇上正以一个极其不体面的姿势趴在地上,他的手直直伸向前面,在他触碰不到的地方,静静地躺着一根烟枪。
苏培盛眼眶有些酸,他伸手去扶皇上,才发现他身上已经有些冰冷,再一探鼻息,早已没了气息。
苏培盛忍着眼泪,把皇上扶去床上躺好,替他拉好被子。他又轻轻抹上皇上的脸,帮他将瞪圆了的眼睛合上。
“皇上,驾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