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帝王会容忍能够养活三五万兵马的寺院?如果是他他也不敢想。
他半晌,“陛下曾答应过我,不会灭佛。”
“佛仍为我大周国教,朕绝不食言。”
“臣知晓了,为大周民生计,佛寺委实不必那么多田地人口,如今陛下重新整编流民,又免除头三年赋税,这是好事。”
“陛下爱民如子,为大周繁荣计,臣灵远,愿代表皇家寺院,命多余僧户还俗,将八成田地上交国家,由朝廷重新为这些还俗的僧户分发田地。”
“还俗耕种者,亦免除当年赋税。”元煊放下了合十的双手,直直看向了弯腰的灵远,“国师不愧为国师,慈悲为怀,兼济天下,朕心甚慰。”
灵远直起腰,迟迟不敢抬眸,“陛下,臣还有一问。”
元煊抬了抬下巴,“请说。”
“您当年对佛经多有质疑,当谶言现世,到如今您称帝,您信佛了吗?”
元煊觑着眼前的灵远,他在她的记忆里总是淡淡的一抹幻影,如同金殿明堂前金池的莲,在一片森森繁荣中,很容易叫人忽视他的存在,但又无从抹去。
“华严经说,所见诸佛,皆由自心。”
她指了指自己的左胸膛,“我的佛,在这里,在那一刻,我信。”
我信,我就是佛,佛就是我。
哪怕她机关算尽,与恶人共谋,与虎狼夺食,血洗朝堂,杀父弑君,大逆不道,但那一刻,她就成了佛。
灵远的目光触及那因为经年劳损所以骨节粗壮的指节上,那是一只手,也是扎入心脏自省的刀。
“如果陛下不会后悔,如果陛下觉得如此会更好,那么,臣愿辅佐陛下,这是我从始至终的志向。”
元煊了然,“你是怕我年迈后会像所有帝王一样,开始衰颓,开始后悔,开始倒退,收回如今步步紧逼的政策,我是怎么登基的,我一清二楚。”
“裴靖,或许我有那么一刻错了,有因有果,入恶道轮回,我也认了,我死后便是业火滔天,也不枉我在人间独当日月。”
她逼退恩师,反手压制自己崛起的来时路,那又如何。
从登基那一刻起,她就是这大周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