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始汗明白,稍一拖延必死无疑,只有豁出命去西向挺进拉萨,才有消灭小藏巴汗或与之对峙的机会。时间就是生命,速度决定胜负。一千余蒙古战士,缠着绷带架着拐,你搀我扶,拼出性命向西进发,以每天80里左右的速度,于第三天日暮时分到达拉萨东郊德庆镇。
第四天天刚一亮,只见镇子以西黑压压一片人马,这是以噶玛黑红僧兵为主力的3000多僧兵、地方武装力量。面对一千多疲兵,止贡寺活佛仁钦曲扎自告奋勇,任先锋官。昨晚宿营时,固始汗已察看了周围地形,此刻全凭占据着有利位置进行顽抗,战到中午已渐感不支。
“父王,他们来了!”扎什巴图尔伏地在听。
果然,敌兵身后,近500锐骑飞速驰来,所过之处,卷起团团尘雾。
原来,图布接到汗王命令后,率500骑兵往南移动,向红帽羊八井寺和黑帽楚布寺派出探哨,一俟二寺僧兵出动,随后突袭占领了二寺,搜集了足够的马匹、粮草、帐篷,向拉萨以东潜行,相距半天路程,今早侦骑报告德庆镇开打后,图布留下20人看守物资,率480骑泼风也似卷将过来。
上午正打时,有几个楚布寺、羊八井寺僧人跑来报告,说二寺已被蒙古骑兵袭破抄家。黑帽法王曲引多吉一听大惊,部下闻知无心恋战,再加上半天苦斗俱已困顿,怎禁身后这一支生力军的急冲猛撞,又闹不清对方来人多少,立时阵形大乱,四散逃跑。
图布一面派人护送物资过来,一面赶紧向汗王禀报情况。固始汗得知此处距拉萨仅五六十里,立命埋锅造饭,然后全部骑上战马,由图布为先行,傍晚时分抵拉萨,穿城而过,在城西扎营。
“父王,是否派人拜见达赖佛爷,告知情况。”丹增问道。
固始汗沉思良久,轻轻摇了摇头说:“佛爷方面若不主动联系,我们就不必去打扰了。丹增,你再通知一遍,严明军纪,决不准乱杀抢掠。”随后,固始汗又命令图布负责夜间警戒,并暗中遣人赶赴扎什伦布寺通知四世班禅,预作准备。
德庆激战中噶玛僧兵败退的消息已传遍城内,又听闻汗王骑兵就驻扎城西,哲蚌、色拉众僧早已是磨拳擦掌跃跃欲试了。
索南群培兴奋地进来禀告:“佛爷,汗王现驻扎城西不远处,可否派人前去接洽。”
五世达赖略一思索,做出一个否定的手势。
“佛爷,两寺僧众参战心切,我前来请求佛爷允准……”
“嗯?!”五世达赖一甩手。
“是,是。”索南低下头不敢再说下去。
“传下我的话,照常修习,有敢擅自行动者,立即剥黄逐出寺门。”
索南心头不由一震,与益西对视一眼,喏喏退下。
第二天,蒙古人开拔,扎什和图布为正副先行官率300精锐直逼小藏巴汗所在地,即当时的西藏首府日喀则,距城10里下寨,撒出侦骑严密监视。
小藏巴汗原以为固始汗返回了安多,闻知德庆战败的消息,才慌忙召集部众,匆忙之间手头一时无多人马,于是差人请求四世班禅出面调解,获允。
四世班禅来到固始汗大营。固始汗行了见师大礼后请四世班禅上坐,诉说了这次行动的前因后果。
“汗王,达赖佛爷的态度你莫介意。”
“弟子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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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的不说,只近几十年因教派之争转为恶斗之例亦不在少,僧俗两界对此深恶痛绝。三大寺若出手相助,易为误解,反倒掩盖了问题的性质,帮了对手的忙。”
固始汗不断点头。
“汗王,你在康区护持三宝,他却唆使他人欲抄你后路,他挑衅在先,你出手都在情在理,这与教派之争无关。”
四世班禅深意地看了对方一眼。固始汗会意地点了点头。
“汗王,打仗好比打牌,若手中只有刀枪这一张牌,很难打赢,现在我们的对手只剩这一张牌了。而你,还有好几张牌呢,运用得当,胜券在握。”
固始汗双手合十:“多谢师父教诲,弟子定当照办。”
固始汗恐小藏巴汗将佛爷作为人质,劝其勿返。
四世班禅笑道:“我自有办法。”
“蒙古人怎么说?”四世班禅返回后,小藏巴汗劈头就问。
“莫急,莫急,好,好,那我就长话短说,蒙古人说要您让出王爷的位子,给您一座庄园生活。”四世班禅暗笑他如此沉不住气。
小藏巴汗一听跳了起来,怒吼:“这老蒙古欺人太甚,我又不曾招惹他,如何这般逼人!”
“我也如此问过,他说您前些时派人去招准噶尔人夺占安多,故心生怨恨。”
小藏巴汗一愣,想了想说:“此话我也只是说过一回,尚未及派人去,他如何知晓?”
“此事且先不去理会。只是蒙古人催得紧,天黑前务必要回话。”
“休想,真正岂有此理!佛爷莫若就住在我府里,派个下人去回话。”
“一开始我就说莫急,话还未说完呢。固始汗大公子丹增多吉与老僧有数面之交,他私下允诺若交出十驮金银财宝,他可说动其父。”
小藏巴汗心想也好,权当缓兵之计,待后藏各宗人马赶到,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便答应道:“那好,我答应。请佛爷派人去告知对方。”
“此事尚属机密,如何能另找第三人去,不见我的面,大公子不会相信别人的。”
其实,小藏巴汗的态度早在预料之中,四世班禅回来后,固始汗立即派兵护送他直接由军营东去拉萨,向五世达赖说明情况并研究后续事宜,同时派强佐多仁前去汗王府回话。
小藏巴汗正焦急等候回音,见只有多仁一人前来,不免疑心。多仁让其摒退左右,故作诡秘状附耳低言:“蒙古人最迟明早发动进攻,佛爷说眼下那个事儿来不及促成了,他留下瞅机会继续疏通。佛爷年岁大了,奔波不起,让小僧捎话,请汗王早做准备。”言毕,返回扎寺。
多仁一走,小藏巴汗略略收拾随即消失在夜幕中。
第二天早上,固始汗进驻小藏巴汗的汗王府。扎什问:“父王,昨夜为何不出快手捉住那厮?”
固始汗笑说:“班禅佛爷不是说了嘛,打仗如打牌,咱们手里还有另几张牌,不妨出出。如果一下子就亮出最后一张牌,对自己的优势是个浪费。况且,王府内外卫队有四五百人,他的扎什日伦寺就在附近,内有僧人不下七八百,硬打损失太大。”于是,固始汗一边休整一边展开舆论攻势。以确凿证据揭露小藏巴汗口是心非不敬三宝,妄图以武力解决教派分歧,打着教派旗帜私敛财物,破坏固始汗康区护法行动等等。上述信息通过各种途径传布到各地,再加上固始汗人望甚高,其他教派开始抵制噶玛派的统治,许多地方自发行动驱逐噶玛官吏,连小藏巴汗自己教派内部也产生了怀疑与不满,噶玛的政权基础迅速瓦解。
小藏巴汗那晚出逃后本想投奔羊八井寺和楚布寺,可派去的人回报两寺僧众刚打了败仗,怕蒙古兵前来攻打,不敢收留。又准备去投奔他的妹夫德庆宗宗本,没想到报信的人回来说,宗本大人已被百姓赶走,若不是班禅佛爷派人去调解,恐怕性命已不保。小藏巴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手下人也众叛亲离,只剩百十来人相随。
形势大好,可小藏巴汗至今未抓获,大家不免心焦。固始汗安慰部下说:“噶玛主政有些年了,非一朝一夕可彻底铲除,小藏巴汗一定还会跳出来,他的根基在家乡康马一带,我们把注意力集中在日喀则以南地区,以静制动。”
果然,不久,线人来报,小藏巴汗已由纳木错潜回康马,招集人马准备反扑。正在这时,二公子察汗丹津率1500人马赶来增援。固始汗召集军事会议,分析敌情:“据报,江孜、康马、帕里、岗巴、江嘎、拉孜、定日,日喀则以南除萨迦宗外,几乎都响应起兵,即便事先抓住了小藏巴汗,这一仗也迟早要打。他们人多,但分散,势众,不过乌合,其他方向我们以守为攻,扎什和图布率800精兵直取康马,擒贼先擒王,拿住小藏巴汗,大局则抵定。”
散会后,扎什与图布紧急研究作战方案。
“图布,康马一带地形错综,又不知小藏巴汗藏身何处,你说说看,这一仗咱们怎么打?”扎什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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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上公布了敌方兵力,康马方向有五六千人,虽谈不上什么战斗力,但都是本地人,受庄园、头人驱赶,今天打散了,明天又汇集起来,打不胜打。小藏巴汗利用这一点跟我们拼消耗,汗王则看准了形势,提出擒贼先擒王,是一招高棋。”
“看来你已有预案了?”
“此战只能速决智取,为了保密,刚才汗王单独吩咐我说,小藏巴汗目前正在康马镇以南100里的杂芒错泡温泉。在下有个行动计划,请七公子定夺。”
扎什对父王的判断甚为惊讶,只是时间紧迫,无暇多想。
二人附耳低语多时,扎什不时侧过脸看看地图,最后握拳猛捶桌子:“不愧是侦骑队长,好,就按你的方案行动,成功了给你记头功。”
杂芒错紧靠喜马拉雅山脉北侧,海拔5000多米,附近地热资源丰富,有多处温泉,每年2月是当地的转湖节,也是沐浴节。冰封的湖面犹如一块巨大的玻璃板,四周的雪峰和蓝天白云倒映其上,传说这是山神的洗脸盆,有一长条状巨石伸向湖中。人们转湖结束,都会来这里,走上巨石,在湖水中照影影,谁若有佛缘,会在水中显出菩萨相。温泉喷水随地形山石汇成一道数里长的“热河”,朝圣者都要在里面洗浴,因是山神用过的水,据说能除病避邪。
因为有战事,今年这里的转湖朝圣者少了很多。小藏巴汗每天下午泡一个时辰,由几名侍女陪浴,卫兵在远处环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