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预演

雪域格桑 雪山格桑 5741 字 17天前

小丽示意,洛桑随姑妈回宫。

下一场戏是文武朝拜,新王登基。

洛桑换了一件新袍服坐在上面,由根柱扮司仪官宣布开始朝拜。

先是那几个放羊娃跪拜,嘻嘻笑着作鬼脸。接着是佳莫、小丽和几名大学僧扮作卫士、宫女跪拜,除了佳莫别人都忍俊不住,连洛桑自己也差点儿笑出来。最后是两个人戴着大臣面具出来跪拜,洛桑看着其中一人身影极熟,正要问,只见二人摘下面具,洛桑大惊,呼道:“师父、总管大人,快请起,怎能……小人、徒弟担当不起,这……”

洛追站起,稳稳地说:“洛桑,别忘了你是新国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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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父,这不过是在演戏。”

“洛桑啦,把世间的事情搬上舞台不就是戏吗?”

塔布站起说:“新国王一举一动关系邦国福祉,望以众生为念。”

洛桑一脸茫然。

第二天,佳莫通知四名大学僧和两名较大的小学僧入选。看着别人都兴高采烈,洛桑不知为何却高兴不起来。

当晚塔布感激地说:“佳莫啦,多亏你想出的妙主意,大人面前我一定为小姐请功。”

佳莫忧虑地说:“两位大哥,后面的事情恐怕不会太顺当。”

“今天是九月初五,我看隔日出发,怎么样?”塔布问。

洛追点点头。三人研究到夜深。

经过旺秋几天来的精心治疗,洛追能骑马上路了,一行人初七早晨出发。洛桑很关切师父的身体,想问问又止住了,他觉得师父这几天好像总在躲着自己。

“洛桑哥!”是热热正向寺门小跑过来,一缕晨光投射在她身上,洛桑望过去,忽然觉得这个胖乎乎的小妹妹长成大女孩了,一对眼睛好似两颗成熟的杏子,闪烁出少女才有的那种不易察觉的眼波,一时呆住。

“洛桑哥,你们这是去哪儿呀?”

因为不让张扬,洛桑小声说:“我们跟着圣城来的官儿去参加燃灯节藏戏演出。热热,你有事吗?”

“阿妈让我来看哥哥回来没有,再告诉你那个姑妈早没影儿了,还说明天是集日,专门烙了红糖酥油饼,那你吃不成啦。”

“明天吃不成了,回来再去吃,谢谢阿妈啦。”

“洛桑哥,你们走多长时间?还回来吗?”

洛桑大笑,“当然回来啦,年底前就能回来。”

热热不知为什么,总觉得洛桑哥这一去就不再回来了,直直地盯着。洛桑用手背拭去她眼眶内打转的泪珠,“热热,你今天怎么啦?我从圣城回来立刻就去你家吃饼,给我留着啊。”

“洛桑哥,我给你留着,一直留到你回来……”热热一扭身跑了,她就像迎着满天朝霞依依飞去的一只小鸟。

在以后漫长的岁月中,他们看见过对方,她是跪在道旁仰视,他则是远远地了了一眼,没敢走上前去。饼,热热一直给他留着,当得知他的身份后,她对家里人说:“我不配伺候佛爷,这饼是给洛桑哥留的。”后来热热成家了,仍住在镇上,不肯搬离,她把饼挂在门上,过段日子换一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临终时还叮嘱女儿要一辈一辈坚守下去,“他那天早上走之前说过一定回来的。”

女儿又传给女儿……只是后来不再挂真饼,改挂一张画的饼了。当地人把这种饼叫热热饼,香甜可口,若读者去达旺旅游,一定要品尝品尝。据说那块画着饼的牌子至今还挂在热热后人的房门前,因为与六世达赖佛爷有关,牌子后来刷成黄色。

这里的人们至今仍深深怀念着六世达赖喇嘛。当地人说,怪不得那天晚上雷电轰鸣,原来打闪是给六世佛爷来到世间照路呢,串串雷声那是为六世佛爷的鼓乐送行。他出生在藏南错那宗的达旺地区,具体地点已很难考证,乌坚岭一带的人们将传说中他的出生地,视为朝拜的圣地,尽管那里只剩下一堆石头废墟,却至今经幡林立、风马旗飘扬。

离开达旺,一行人向北行去,旺秋带50名骑兵殿后,央金率500民兵间隔半天路程。时令仲秋,但见平畴沃野,林木萧疏,经过夏季消融,雪峰间或露出坚硬的铁色肌肉。学僧们都是头一回出远门,一路上说说笑笑非常快活,洛桑心想,要是阿婆也跟着出来该多好。

队伍和贡布相遇后,贡布第一眼见队伍中有洛桑,不免一惊,心想莫非真的是他?可瞅瞅周围人的神态又不像,一问才知是去圣城演戏。因往后要不断与桑结联络,洛追建议塔布留下了贡布。一行人继续前行,由哲古错西行300余里即浪卡子,估算可以按时赶到,佳莫提议抓紧赶路,以备往后要有时间应对意外。

“旺秋,到拉萨后我干脆直接去找梅朵姐姐,把这事定下来,大人不会有意见的。”

旺秋瞧瞧四周,小声说:“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大家好像都很忙,央金姐,这事先放一放吧,不着急。”

有三分之一路程是沿着羊卓雍岸边走的,洛桑由衷赞叹,果然不愧雪域第一圣湖。这湖不是一望无际的一片碧水,而是曲曲折折,山环水绕,布局错综,树草繁茂。往往是前方峰崖壁立,可一拐,又是一汪绿水。湖中有孤岛,也有大片高地,怪石嵯峨,芦花摇曳。湖水澄净,倒影如画,仿佛将天地宇宙缩聚于此。难怪为高僧观湖、众生转湖的第一去处。

秋天的羊卓雍,少了几分神秘,犹如卸妆的清纯少女,在她面前,任何邪思杂念荡然无存,与她对视,亿载不过刹那,瞬间即是永恒。

一路上,由佳莫伴随学僧。九月十二日下午,队伍在湖畔达隆寺扎营。佳莫向独自在岸边眺望的洛桑走过去。

小主,

“佳莫阿姨,羊卓雍真是神奇,往这儿一站,喜怒哀乐顿消,您有这种感觉吗?”

“有,一时间烦恼不见踪影。洛桑啦,你的情根很深,这正是修行的基础,见景生情,是止观双修的第一步。”

“师父讲过,这叫‘喜乐轻安’,进而修到‘寂静轻安’,最后达到‘等持无别’的佛菩萨境界。阿姨啦,你刚才讲到‘情根’,我还是头一回听说呢,我想,佛家把众生称为‘有情’,实际上是‘众生皆有佛性’的另一种说法,不知对不对?”

“洛桑啦,你是个聪明孩子,以后精进修习,会得大圆满。你的对对舞跳得很好,我想把这个舞蹈略加规范,在拉萨推广,也可上台表演。”可刚说完,佳莫就察觉到此话不妥,便没再往下说。洛桑听了却兴致很高,说一定积极参与。

第二天一大早,佳莫和小丽到湖边散步,雾中影影绰绰看到一个人在岸边徘徊,细瞧是洛桑。只听他轻轻吟道:

此刻默思上师尊面,

恰似眼前茫然一片;

倒是那情人的脸蛋儿,

栩栩在心中浮现。

佳莫拽了小丽一把,二人返回。佳莫在心中叹口气:这孩子果然才华出众,然情思太重,只怕以后……虽然她知道诗中的“情人”是指羊卓雍而言,依藏人习惯也可理解为“女神”。

当天下午,一行抵达浪卡子,这是宗政府所在地,属河谷地区,经济相对发达,市面也较繁荣。住宿地早已安排好,塔布上午派人通知央金,天黑前会合。按原计划,只等五世班禅一到,灵童的宣布和剃度就在这里举行。但佳莫提议临时改到前面20多里的桑丁寺。

“我也说不上为什么,只是觉得那里更适合。”

塔布和洛追合计一下同意了佳莫的提议。十四日天未明,仪仗队先行赶去,大队人马日出后上路,同时派人前去恭迎通知五世班禅,并由贡布禀告第巴大人。

桑丁寺紧靠羊卓雍西北角,甚至可以说,寺的一部分就建在湖中,山水环绕,风景优美。午饭后,佳莫约洛桑来到湖边,并有意把话题引到《阿育王》的演出。

“佳莫阿姨,您写的剧本真感人,就是放羊娃当国王有些不可思议,一下子转不过弯儿,特别是师父和塔布大人装扮大臣下跪行礼……”

“嗯?怎样?”

“我觉得很别扭,当时的表情和动作肯定不符合小丽姐姐导演的要求。”

佳莫知道这正是问题所在,可马上就要面对现实了。她看出塔布和洛追在尽力回避着洛桑,不得已面对时,竟难掩惶恐之态,而奇怪的是,自己心理虽也有些变化,但基本能以平常心待之。佳莫拉洛桑在岸边一块大石上坐下,她坐在较低的一端,她懂这是规矩。天气暖洋洋的。

“洛桑,放羊娃命运一夜陡变,这类事情历史上不乏先例。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佳莫望着湖中深处一座孤零零的小岛讲述着……

“确是一个动人的传说。”

“是15年前刚刚发生的故事。”

洛桑颇感惊讶,“15年?那,那个公主应该还在圣城吧,今年才二十多岁。”停顿一下又说,“阿育王是由下而上,公主却是由上而下,更其不易,该吃多少苦呀。”

佳莫盯着不远处一棵还剩几片黄叶的杨树道:“众生烦恼何来?皆因将事理由简看繁。佛祖超度众生,方法就是把事理由繁看简。阿育王由下而上,好比是披上一件袍服,并须依新的身份行事,公主由上而下,无非是卸下一件袍服,少了一个身份,相比之下,公主其实比放羊娃更容易些。你想想是不是?”

洛桑点头笑说:“是这么个理。阿姨析事合理且每有创意,可惜相距遥远,我若也在拉萨,当拜阿姨为师。”

“洛桑啦,阿姨随便说说而已,哪敢为人之师。身份、名号即经中所指的‘相’,若参透‘诸相皆空’之理,万事复有何难?”

洛桑心生喜悦,用力向湖中投去几块石子。

佳莫适时转移话题,引洛桑讲述自己的身世,最后他讲到:“阿婆叫曲珍,听说佛爷小时在达旺避难就住在她家,可她从来不对别人提这事,具体我也说不清。”

听完洛桑叙说,佳莫突然感到,灵童转生在达旺恐非偶然,这前世今生、因因果果,一时难以理清。不知不觉,太阳西下,秋风阵阵,地上落叶沙沙作响。

小丽寻佳莫吃饭,发现二人均面湖沉思,走上前对洛桑道:“小小年纪有何心事?”

洛桑抬头一笑,“小丽姐,我正回想刚才阿姨讲的那个故事。”

“什么故事?你给姐讲讲。”

洛桑才复述了没几句,小丽大笑起来,用手指在洛桑额头点一点道:“那个公主就在你身边呢!”

佳莫挽小丽缓缓起立返回。洛桑大吃一惊,半天说不出话,好一会儿如梦醒一般追上去。落霞满天,从后看去,那两位女子的身影好似贴在锦缎上的剪影一般。洛桑默默道:“可敬的佳莫阿姨,该几番浴火,才换来这般潇洒。”

他隐隐感到要发生什么大事,而且是针对自己的。

当晚商议时,佳莫提议明天就宣布,留两天缓冲时间,十七日班禅佛爷就到了。塔布和洛追表示同意,并请佳莫多做安抚、开导工作。佳莫瞅那二人心神不定,仿佛明日将要天塌地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