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人脉

平康坊虽有欢场之名,实则青楼酒肆多集中在坊北面的三条曲巷,称“北里三曲”,占地不过整个坊的十六分之一。

而当朝右相李林甫一个人的宅邸,却占了整个坊将近四分之一。

平康坊十字大街划出的整个东南方位,除了一座菩提寺尽是右相府。

杨钊隔着老远便翻身下马,牵着缰绳将马系在马桩上。

旁边已系着匹骏马,还有两个仆从牵着驴在等候,显然是有官员正在拜会右相。

杨钊收了方才那傲慢的表情,佝着腰赶到侧门前,向门房问道:“右相可在?”

说话间,手里几枚钱币顺势递了过去。

门房喜滋滋地打了个喝诺,道:“杨参军有礼了,右相正在见客,还请到偏厅稍待。”

“哦?”杨钊笑问道:“今日是谁来见右相?”

“礼部侍郎李纬。”门房见识亦不凡,笑应道:“说是来请教些小事。”

“相府岂有小事?”

边说边走,恰见一个身着绯色官袍、头戴官样幞头、腰间玉带挂着鱼袋的男子从中堂走来,想必便是那礼部侍郎李纬了。

杨钊初到长安,见谁都想巴结,连忙上前行了个叉手礼,笑道:“李侍郎当面,在下卫兵曹参军杨钊。”

李纬正低头走路,皱眉露沉思之色,一抬头,见杨钊风度翩翩、笑脸迎人,遂点头回礼。

本是一笑而过的交情,杨钊却问道:“不知李侍郎何事忧愁?杨钊可否为你分忧?”

李纬本不欲言,偏杨钊已上前,目光热烈看着他,他心中一动,抚须沉吟道:“确有一事,好生让人疑惑啊。”

“哦?不知何事惹得李公疑惑?”

“待你见了右相,还需劝解他一二,为人臣子岂可抗旨?”

杨钊眼中好奇之意愈浓,静待下文。

“宫中有一老供奉,手艺高超,圣人欲赐他迁官,他却谢绝了,奏言其婿王如泚明岁举进士,乞圣人赐一及第,此事圣人已允了,宣付礼部办理。可中书省竟是下牒,否了。”

“否了?”杨钊疑道:“为何?”

“方才问右相,右相却言‘明经、进士,国家取材之道,若因圣恩优异,则可与官,今赐及第与之,将何以观材?’”

话到这里,李纬语气有些激动起来,又道:“敷衍之词,简直荒唐。何年科举无公荐、通榜?岂有圣人荐才而右相否决之理?”

杨钊连忙安慰道:“李公莫急,待杨钊劝劝右相。”

“唉。”

李纬再次叹息,拂袖而去。

杨钊结识了一高官,心中满意,继续前行,穿过两道仪门,转过曲径,先在偏厅稍候,再往前堂谒见李林甫。

因宅院太大,这一路走得他微微冒汗。

前堂温暖如春,浮香盈盈,摆设华丽,铺着柔软的地毯,中设一座大屏风,屏风后人影绰绰,乃一群美婢正环绕着李林甫,为其挡风取暖。

谓为一座真屏风、一座肉屏风。

杨钊躬身唱了个诺,赔笑道:“右相安康,杨钊方才在前院遇到了李侍郎,攀谈几句,我与他却都是蠢的,猜不出右相心意。”

隔着屏风,李林甫淡淡道:“你想问我,为何违背圣人圣旨?”

“杨钊是担心右相,既惹圣人不快,又与人交恶。”

“一个腐儒、一个无赖,自是看不明白。”李林甫道:“此事无它,圣人不好开口回绝,故而由我来当这个恶人,如此罢了。”

“原来如此!”杨钊恍然大悟,不由好生敬佩,惊呼道:“右相真乃神仙人物!竟能如此洞悉圣人之心!”

“区区小事罢了。”李林甫不以为意。

“岂是小事?”杨钊赞叹不已,由衷道:“右相的本事,杨钊一辈子也学不完!”

“够了,休在此溜须拍马,拿到太子罪证否?”

杨钊连忙跪倒,应道:“太子必在别院中挖了暗道,转移了人证……”

他话音未了,已被硬生生打断。

“这等言辞扳不倒他,两日之内找到李亨藏起来的人。不仅杜五郎,还有那凭空消失的婢女,与那身份不明的薛白。”

杨钊额头不由冒出了冷汗。

他收了吉温的三车红绡,本以为只要挨一顿教训,不料这难题反而落在了自己头上。

但右相面前不容推托,他当即应道:“右相放心,哪怕翻遍长安,杨钊一定将人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