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师徒

“多谢夸赞。”哥舒翰抬起酒碗,眼角的皱纹都显得有些得意。

薛白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劝不了哥舒翰少饮酒,就像改变不了这大唐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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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平康坊,薛白在雪中搓了搓脸,思忖着整件事。

他更相信颜真卿,除了师徒间的情义,也因对历史有大概的了解。

吐蕃的政变他不知道,只知道也许就在十多年之后,吐蕃兵锋直指长安,打得唐代宗抛弃都城,仓皇出逃。

什么求和,什么吐蕃内乱,也许有,但他对此深感警惕。

他与颜真卿一样,不认为一个金吾将军私下会见吐蕃人是一件让大唐占便宜的事。

这大唐盛世,还连接打胜战,让很多人都掉以轻心了……

想着这些,薛白先去找了达奚盈盈。

“可派人去盯着了,我老师如何?”

“颜公已回府了,这种官司,不至于拿他下狱。”达奚盈盈犹豫片刻,又道:“但我听说,颜公在朔方县办的案子,也有人想要翻案。”

“然后呢?”

“若如此,恐将有损颜公的声望。”

“老师声望是好,他却不会为声望所累。”

“是。”

薛白要吩咐达奚盈盈办的事很多,不由问道:“媗娘、妗娘可来信了,何时到长安?”

“快了,就这几日。”

“好。”薛白道:“你帮我查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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敦化坊,颜宅。

薛白到时已是傍晚,恰看到两辆马车缓缓驶走,看样子该是有官员来访。

进到颜宅,只见各处已经开始在做婚礼的准备。

这倒是让薛白有些不好意思。

他被引到书房见颜真卿。

“老师。”

“成婚前,你不宜总过来。”颜真卿正在翻找着卷宗,把书房弄得一团乱。

薛白不由问道:“老师在找什么?”

“一些关于吐蕃的记载……你不必担心,我不过是尽职任事,他们奈何不了我,至多让我平迁外放罢了。”

“平迁外放,也会耽误老师拜相。”

“资历都不够,拜什么相。”

“老师离拜相也只差四步了。”薛白上前,道:“学生来,是为了吐蕃人一事。哥舒翰说,李延业是奉圣人秘旨才见了吐蕃人?”

“他竟与你说了?”颜真卿叹息道:“此事你不该牵扯进来。”

“学生却认为,老师是被学生牵连了。”薛白道:“否则,哥奴提醒老师一声即可,不必如此相逼。”

“事事都与你有关是吧?”

“学生来时,见有官员离开,不知是谁?”

“好吧。”颜真卿放下手里的卷宗,道:“罗希奭来了,劝我向哥奴服软。”

“如何服软?”

“说你这竖子身份卑贱,麻烦缠身,我不该招你这样一个惹祸精为女婿。该带着你去向右相赔个罪。”

“否则?”

“李延业的案子我办错了,郑延祚的案子若再捅出来我冤枉了他,我的官声、官途也就毁了。”

薛白问道:“老师打算如何做?”

颜真卿抚着长须,道:“我与罗希奭说,我考虑考虑。”

这句话一出,师徒二人不由同时笑了笑,显得有些狡猾。

“李延业的案子,老师真办错了?”

颜真卿思忖着,道:“哥舒将军确与我说过,那些吐蕃人见李延业是想商议除掉尺带珠丹一事。但我还是继续弹劾李延业,一则,私会外臣就是重罪,尤其李延业身为禁军将领,倘若人人都找理由,长安便乱了。二则,那批吐蕃人狡猾,我还是怀疑他们的目的。”

“老师在怀疑什么?他们要刺杀圣人?”

“不是。”

颜真卿沉吟着,道:“我回长安的路上,在驿馆见过那些吐蕃人,有些不好的直觉……”

才说到这里,书房外有了急促的声音。

“阿郎!”

颜真卿打开门,问道:“何事?”

“南疆……郭公病逝了!”

“什么?”

“郭二郎就在门外,请见阿郎。”

“快!”

颜真卿大步赶到堂上,只见一个披麻戴孝的年轻人哭拜在地。

“颜公,我阿爷与阿兄,尽皆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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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八载马上就要过去,腊月里,却又死了一个上柱国。

银青光禄大夫、检校工部尚书、剑南节度采访使、蜀郡大都督府长史、持节充剑南节度支度营田副大使、本道并山南西道采访处置使、上柱国,郭虚己。

郭虚己出身于太原郭氏,一生戎马,先后打败吐蕃、羌族、南诏,镇守剑南,威震边疆。他逝世之前,刚刚从川蜀出兵,攻破千碉城,擒得吐蕃宰相,并平定了南诏的一场叛乱。

他还有一个妹妹,嫁给圣人为昭仪,人称郭顺仪,郭顺仪生下了圣人第十六子永王李璘。

薛白曾几次听说过郭虚己的名字,一次是巨商郭万金,便是打着郭虚己的亲戚名号,一次是回郭镇郭太公也说与郭虚己有亲。

但薛白先杀郭万金,再取郭太公之田地,倒没见太原郭家来报复。

不论如何,这一年,大唐又凋落了一个名将。

……

到长安报信的是郭虚己的次子郭恕,因为郭虚己的长子也随他死在边疆了。

郭家与颜家是世交,郭恕见了颜真卿,哭了良久,诉说起父兄去世的详情。

“年初,阿爷带着阿兄出兵川西高原,攻破西蕃八部四十余城,置金川都护府以震慑之。后来听闻吐蕃打算招降南诏王,他遂率兵回蜀,路上染上了瘴气,才到蜀中便病逝了,阿兄也是……”

颜真卿唏嘘不已,但之后不得不问道:“吐蕃想招降南诏王了?”

“是,吐蕃一直有拉拢南诏之意,但阁罗凤一直表现得对大唐十分忠心。天宝七载,南诏有部落叛乱,阿爷遣姚州都督前去平叛,李都督便说南诏王阁罗凤不肯合作平叛,阿爷当时在剑南,派阿兄前去查探,阿兄查明,阁罗凤并没有叛唐。”

颜真卿拍了拍郭恕的肩,道:“先打理好你阿爷、阿兄的后事吧。”

郭恕道:“我想把阿爷、阿兄,送回偃师首阳山安葬。”

颜真卿不由回过头看了薛白一眼。

薛白此时才知道,郭太公也不算说大话,太原郭氏嫡支确在首阳山买了一大片坟地。

他遂道:“此事我来帮忙。”

“多谢。”郭恕又看向颜真卿,道:“阿娘想请颜公,为阿爷写一篇墓志铭,不知可否?”

颜真卿点头答应下来。

此时,却又有人赶到颜宅,远远已大声喊道:“郭二郎可在,圣人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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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阳院。

天蒙蒙亮时,张汀还在熟睡,她昨夜被孩子折腾醒了许多次,睡得很沉。

迷迷糊糊中却被人推醒了。

“殿下?”

“郭虚己死了。”

张汀有些不解,起身,揉了揉眼,道:“郭虚己?”

李亨一两句话也解释不清郭虚己的战功赫赫,道:“郭顺仪的兄长,十六郎的舅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