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还不如拿薛白去交差,偏彼此曾经在薛崭落狱时有过合作……
正为难间,他手下有人赶来回报消息了。
“将军!”
“说!”
“将军。”这次跑来的金吾卫将军显得很慌张,跑到薛徽面前,道:“兴庆宫,兴庆宫……”
“快说,兴庆宫如何了?”
“有人持李延业的令符,进了兴庆宫……”
“快!随我来。”
薛徽吃了一惊,转身就走。
薛白回过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
他想提醒一句“南诏质子不可能有能耐刺杀圣人,派人持李延业令符至兴庆宫,必是声东击西之计”,但这道理薛徽如何会不明白?没有选择罢了。
目光望去,薛徽已奔入长安街市的灯火之中。
~~
“长安真美啊。”
同一个夜里,长安城一间客栈中,凤迦异也在看着窗外的灯火。
他是南诏王阁罗凤的长子,他的祖父在大唐的扶持下统一六诏,三年前他父亲继位,他便到长安为质。
今年他才二十一岁,但其实到长安前,已留下了一个孩子。若他没能回到南诏,他的儿子也能继承南诏王之位。
也就是说,阁罗凤有自立之心,凤迦异心里是知晓的。
早在天宝四载,阁罗凤就违逆过大唐的意愿,擅自出兵,灭了东、西二爨,拓地千里,这是试探。试探之后又表了忠心,待唐朝廷息怒,他便南征。
这些年来,偶尔总有人检举阁罗凤要反,凤迦异很害怕,好在,每一次他都安然度过了。
直到这次……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来人的手很稳,敲得很均匀。
“进来。”凤迦异拉开门栓,低声道。
来人是个中年汉子,满面风霜,气质深沉,说话有河南口音,原是个唐军,被吐蕃人俘虏后归顺了吐蕃。
“怎么样?”
“花萼楼御宴,蒙归忠果然去了,说你阿爷要叛。”
“这个叛徒。”凤迦异忿然道。
蒙归忠指的是他的叔父诚节,当年他祖父去世时,诚节身为庶子,却敢与阁罗凤争位,失败后就逃入大唐。
就在天宝八载,张虔陀就屡次想安排诚节回到南诏。
这也是凤迦异对局势十分紧张的原因,好在,他父亲通过吐蕃派人来接他回去。
“那我们怎么走?”
“等天一亮,就拿着李延业的令牌出城。”
凤迦异早已经见过了那令牌,所以才随着这大汉离开了客舍,中间对方又拿走令牌去办些事,此时则递给他。
他接过,点了点头,应道:“好。”
“准备一下,扮成胡商,我去准备马匹。”
中年大汉说着,再次离开了客舍。
凤迦异迅速乔装打扮,出了门,带着两名侍从往马房赶去。
“他人呢?”
“一人三马,少了两匹马,他去买了。”
“等等他。”
凤迦异不着急,呵了呵手,看着墙外长安城的天空,心中竟有些不舍。
其实,他一直在想,如果能劝父亲不背叛,他宁愿一辈子在长安当质子,也不想回南诏当南诏王。
世上哪有地方能比长安好啊……
忽然,整齐而密集的脚步声传来。
“包围起来!”
院外有人高声大喊着,声势惊人。
局势瞬息万变。
“龙武军来了!”
“怎么办?”
“王子,杀出去?还是投降?”
凤迦异不知所措,咬了咬牙,道:“杀出去!”
“杀!”
箭矢如雨,毫不留情地射了过来。
~~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有花车缓缓驶出东市,车上站着美丽的歌姬,轻歌曼舞,歌声飘到了东市南边的望火楼上。
“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薛白听着歌声,思绪渐渐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想着想着,等他再回过神来,夜已经快要过去了。
薛徽没有再次过来,而是派了两名金吾卫过来。
“薛郎。”
“将军呢?”
“将军有要事在办,让我等护送薛郎回家。”
薛白一愣,道:“我没嫌疑了?”
一名金吾卫与他亲善,凑近了些,小声道:“南诏质子确是私逃了,被龙武军找到,还公然拒捕……对了,此事得保密,万不能传开。”
“那圣人?”
“圣人无恙,薛郎关心圣人安危,想必圣人会明白的,早晚要官复原职,哦,升得更高。”
薛白摆了摆手,道:“不作此想了。”
他轻吁了一口气,似乎真不认为丢掉的官职还能回来。
下了望火楼,转头看去,长街上的花灯都还亮着。
“郎君,买盏灯吧?”
在街边摆摊子卖灯的老者见薛白走过,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待看到薛白身后跟着两个金吾卫,又吓得缩回了头。
薛白目光看去,见这老者的花灯都是当场做的,工具都摆在那。
见他驻足,老者又壮起胆,道:“小老儿字写得好,擅画,可为郎君画像或写诗在这灯上,故而卖得稍贵些。”
薛白伸手入袖,拿出一串钱递了过去,随手拿起一个花灯。
老者已提起笔,问道:“郎君想写些什么?”
薛白心念一动,道:“我自己写吧。”
“是,是。”
老者遂递过笔,看着眼前的少年郎提笔在灯布上写着字,只一落笔,那字迹就让人眼前一亮。
薛白写得很认真,眼中难得有些温柔。
写完,他把毛笔还给了老者,在这天将亮而未亮的黎明提着灯笼往家走去。
他没留意到,身后有一道身影正在盯着他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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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
李泌背着行囊,离开了长安。
与此同时,凤迦异的尸体被盖上了白布,永远地留在了长安。
皇城,刊报院中,木匠吹了一口气,将木屑吹散,把一块雕版递在王昌龄手里。
“真要印吗?”
王昌龄饮尽了壶中酒,把酒壶放下,看着它,打了个酒嗝,喃喃道:“一片冰心在玉壶……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