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白点了点头,道:“有了公辅兄担此重担,想必钱粮军费能顺利许多,但还望你爱惜民力。”
若不知道的,还以为杨国忠这个太府少卿带着元载来见宰相,听宰相对他举荐官员的建议,谁能听出薛白只是一个殿中侍御史。
实则是杨国忠与张垍的私交并不好,虽然见风使舵地倒向张垍,无非因得了好处。他并不愿将事事禀报张垍,因此带元载过来,让薛白去与张垍说。
此为杨国舅送礼的妙招之一,叫“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时大家都是杨党,都是兄弟朋友,待元载告辞,杨国忠继续堆出一脸笑意,便开始以御史中丞的身份与殿中侍御史说话了。
“这御史台殿院,院使还是罗希奭啊。”
薛白听弦而知雅意,笑了笑。
杨国忠虽说是御史台的官长,但实际上却被三院的院使架空了权力,如今李林甫有了罢相之势,他自然是迫不及待地收回权力。
此事,两人倒是有共同利益。
除掉罗希奭,首先是伸张正义,其次,极为有利于薛白提升声望、资历,对李林甫也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哪怕薛白正暗中与李腾空在谈判,却并不影响他打击李林甫的势力,相反,这还是一种敲打、震慑。
不得不说,杨国忠在争权夺势上真的进步了很多,如今已经非常善于因势利导了。
这条官途大道之上,就没一个人懈怠,所有人都拼尽了全力。
“罗希奭,是御史台的前辈了。”薛白道。
杨国忠道:“罗希奭有一个舅舅名叫张博济,乃是李林甫的女婿,这甥舅二人年纪差不多大,从小关系就好。不像你与安禄山,一老一少。”
“故而,罗希奭是哥奴的心腹。”
“除掉他,则李林甫将彻底失去威望。”杨国忠笑问道:“阿白可敢弹劾罗希奭?”
“但不知有何罪名?”
杨国忠道:“阿兄我是个愚笨的,因此才来找阿白。”
“好吧,那此事我便应下了。”
薛白说着,心里忽然在想,李腾空真的不应该掺和到权争之事里来。
这些事根本不像她想得那么简单,他与右相府也绝不可能是一拍即合的。
就像两国联盟,表面上互遣使节在谈着,背底里其实都是暗刀子,只有一方中了太多刀,流血不止,开始求饶了,才会有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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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相府,偃月堂。
“先让十七娘稳住那竖子,我们设计除掉张垍。”
“圣人诸多女婿当中,张垍一直都是最受圣人喜爱的一个,如今更是风头正盛……”
李林甫躺在椅子上,神色有些憔悴,缓缓道:“张垍最大的弱点,便是他的驸马身份,借此除掉他。”
“但不知如何做?”李岫想不出办法来。
“你也知薛白与杨三姨之事。”李林甫道:“张垍那般人物,你当他没有外室吗?咳咳,宁亲公主一直就不信任他,故而他做得极隐秘。”
李岫一时无言以对。
现今这大唐风气,公卿中洁身自好者太少,他阿爷与武凤娘,薛白与杨三姨、杜家姐妹等人,张垍显然是不例外的。
“阿爷,这种时候,做这些还来得及吗?”
“去查。”
“是。”
李林甫疲倦地闭上眼,道:“我会上书,调杂胡回朝,以阿布思任范阳、平卢节度使。如此,或可挽回威望……说来,薛白已给我出了两个主意啊。”
“可阿布思是突厥人,镇守河北,万一……”
“圣人当然不会答应。”李林甫道,“我听说,贵妃想在薛白成亲前召他进宫。希望我表了态,那竖子能想办法替我说些好话吧。”
说到这里,他已有些喘,就像他的宰相之位一样,如今正在苟延残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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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宅。
薛白近来没时间与杜五郎玩,少不得来安抚一下他,并与杜有邻谈了谈杜五郎出仕之事。
末了,杜有邻道:“那你今夜就在家里住吧?马上要宵禁了。”
“听伯父安排。”
杜媗与杜妗对视了一眼,道:“我去把被褥铺上。”
“有劳媗娘了。”
书房这边,杜有邻不免与薛白谈起了正事。
“如今这朝堂上许多事都箭在弦上啊,王忠嗣快要回朝了,是否挂帅南诏;李林甫是否罢相;张垍是否拜相,皆没个定数,让人不安啊。”
薛白道:“这种时候,圣人是不会立刻下决定的,就是要所有人不安。看谁犯错误,谁先承受不住,谁就出局,到时胜负便见分晓,万事也就有了结果。”
杜有邻这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圣人已有换相之意?在等张垍、李林甫,看谁犯错?”
“如同在斗鸡,眼下正是两只斗鸡刚下场,在互相瞪眼的时候,而各方下注,给它们鼓舞气势。”
杜有邻低声问道:“你押谁?”
薛白心念一动,有了玩笑之意,问道:“我押伯父你,如何?”
“我何德何能啊?”杜有邻笑着摆手,根本就没想过拜相。
他认为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反而是在一旁煮茶汤的杜妗与薛白偷偷对视了一眼,以眼神有了交流。
杜有邻没留意到这一幕,捻着长须在品味薛白方才的话,心道怪不得长安是这个气氛,原来张垍、李林甫都还在拉拢人造势。
但不知这两只斗鸡何时开始互啄?
“伯父在京兆府任少尹,可还顺利。”
“少尹并不止我一个,六曹或听李林甫的,或听杨国忠的。”杜有邻道:“我也无甚事,还算顺利。”
薛白不能理解这样的“顺利”,问道:“严武任法曹,做得如何?”
“他好像已经立威了,但与我来往得少。”
正此时,在这暮鼓还未响起之际,忽有小吏登门,杜有邻遂到大堂相见。
“少尹,城中出案子了!”
“案子?”杜有邻大为惊讶,问道:“城中哪日不出案子?今日为何来找我?”
“京尹在忙,说这案子让少尹来办。”
杜有邻一听,便知是一桩大案,屏息道:“快说。”
“宣阳坊净域寺死了一对年轻男女,请少尹速去。”
“这……”
杜有邻大为不解,不明白这样的案子,杨国忠为何特意要让他办。
天色虽晚,他只好去重新换上官袍。
而那小吏趁着这当口,还与薛白低声说了一句。
“薛御史,京尹让我告诉你,罗希奭已经去净域寺了,这桩案子,只怕与右相府有关。”
薛白点了点头,随杜有邻往净域寺而去。
……
暮鼓声中,众人到了净域寺,果然见到罗希奭正在检查一具女尸。
薛白走上前,目光看去,尸体有两具,是一男一女抱在一起,那女尸虽是侍婢打扮,衣裳的料子却不寻常,且长相艳美。
只一眼,他便知如此绝色,只怕事涉公卿了。
杜有邻看了,也终于反应过来,眼看着死者那苍白的面容喃喃了一句。
“斗鸡开始了?”
这章后面放了个宣阳坊的用地示意图,大家可以看一下,有助于剧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