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旧时事

李琎大吃一惊,眼神终于露出些惊惧之色。

薛白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一神情变化,心中一定。

达奚盈盈以前就是李琩的人,因此说过一桩事。

“杨太真入了道门,便不再是往日的寿王妃,成了另一个人。但,圣人想封她为贵妃还得先为李琩寻一个新的王妃,礼法上才能说得通……也许吧。”薛白道:“于是,你让李琩主动为你阿爷守孝,三年内不能娶妻,也使得杨太真一直到天宝四载才得到贵妃封号。”

“你如何得知的?”李琎问道。

薛白道:“圣人教你羯鼓,视你如己出,你却帮着李琩给他难堪?可见你平时的姿态全是装的。”

李琎道:“圣人让你查我?”

“不仅是查你,还有一些别的隐情。”

薛白终于问到了这里,低头抿了一口酒,掩饰了眼神中的思忖之色。

他知道自己言语里有很多破绽,却可趁着李琎还没反应过来,先打探到想了解的信息。

“骊山刺驾案中有人招供,幕后主使者自称废太子李瑛之子李倩,可与你有关?”

“什么?”

李琎诧异,因许久未再想到那件事,而有些失神。

薛白以审视的目光打量了他一眼,道:“据圣人所知,李倩在三庶人案时被禁卫失手打死了,可他若还活着,是否汝阳王偷偷救走的?”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李琎道,“他如何会……还活着?”

“因为他出现了。”

“旁人冒充的?必是旁人冒充的。”

薛白道:“若是旁人冒充,此事又是谁泄密的?世上本就没几人知晓李倩。”

“何以认为是我泄密或偷偷救走的?”

“因为你最奇怪,交好武惠妃的儿子,却为李瑛的儿女说情,博平郡主是你救下的,其余人也是你助李琮抚养的。”薛白道:“李倩死时,在场的除了博平郡主,就是你。”

“不止我。”李瑛道:“那孩子当时倒在地下,确实已死了,高将军、陈将军亲自确认过。”

“为何不是你设计瞒天过海?”薛白道,“当时的情形下,只有你最有可能做到,不是吗?”

因博平郡主一听他说李倩还活着,第一反应就是问是否汝阳王救下的,薛白最想确认的便是这一点。

李琎没有否认他最有可能做到,而是道:“我没有。”

薛白点点头。

他知道李琎没有,要的就是确定李琎是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人证。

既确定了,往后时机一到,便可设法让李琎作伪证,为他的正统性背书。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当时,李倩被禁卫打伤了。场面混乱,汝阳王趁机救走了他,托付于好友?”

薛白缓缓说着,脑中也在补充着这个说法的各种细节,比如,李琎的好友便是饮中八仙的贺知章。

“没有。”李琎却是断然否认,道:“真不是我做的。”

“那好,今日所言,还请汝阳王不可告知旁人。”薛白道:“此事尚无关键证据,圣人面前,我也会为汝阳王正名。”

李琎没想到一场酒宴上多问了一句李佩娘之事,得到的竟是这样一个回答。

他却还得谢薛白一句。

“多谢薛郎。”

“汝阳王万莫客气。”薛白道:“今日有些话,我说得重了,但意在提醒汝阳王注意分寸,不可认为有些喜欢饮酒的名声,便敢打听圣人心意。”

李琎确实是想打探圣人心意,不由问道:“易储是真的?”

薛白随意地点了点头。

他不管李隆基想不想易储,早晚要易储的。

~~

一场谈话,收获略丰。薛白下了阁楼,回到了宴席间。

他依旧没有闲着,这次的目标是安庆宗。

既然用了“圣人要易储”这个理由,他便打算借此多拉拢些人。

只是,安庆宗甚至不如李琎这个宴游侍从的闲散之人来得上进,并没有主动与薛白谈及荣义郡主一事。

“薛郎是报喜人,我敬薛郎一杯。”

待到安庆宗向薛白敬酒,却还颇为贴心地道:“你酒量浅,少一些,我干了。”

话音方落一个杯底便被展示在薛白面前,里面果然是一滴酒都不剩。

安庆宗这做事实在的样子,确是显得十分憨厚。

若不是安禄山最擅长这般伪装,薛白差点便要信了他。

“仁行兄可打探到了,圣人此举何意?”

“没有。”安庆宗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我文不成武不就,不能为圣人立功,能娶郡主已是福气。”

薛白见他说得冠冕堂皇,试探道:“今日是郡主,往后也许便封了公主?”

安庆宗一愣,拉过薛白到了一旁,低声道:“我听得懂薛郎何意,但祸从口出,还是谨慎些为好。”

说罢,他怕薛白不高兴,又十分诚恳地说了一大段话。

“我知薛郎消息灵通,想提点我一二。但我阿爷得圣人信任,官任两镇节度使,赏赐无数,我已别无所求。即使揣摩圣意,当上了大官,还能有更多荣华富贵不成?”

薛白道:“所言甚是,确是我太过钻营了……”

“不是。”安庆宗道:“薛郎是有本事的人,不像我,以长子之名留守长安宅院,其实只是边镇大将留在长安的质子。我是没本事,才懒得去理会这些。我唯愿多交朋友,便算是在长安立足了。”

“仁行兄通透。”

薛白见如此都不能探清他的心意,暂时只好作罢。

待到酒宴散去,安庆宗给每个宾客都送了厚礼,并遣车马相送。

回去的路上,薛白骑着马,后面跟着安庆宗押送礼品的下人。

拐进宣阳坊,迎面恰好遇到了驸马独孤明,两人不免交谈几句。

“那些是安禄山府上的人?”独孤明用目光示意了他说的是谁,“只有安禄山送得起这么厚的礼。”

“安庆宗。”薛白道:“荣义郡主的准夫婿。”

“这桩婚事我亦听说了。”独孤明叹道,“又毁了一个郡主的一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