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一半,他的目光忽被阁楼下另外几个交头接耳的小宦官吸引了。
“把他们召来,问问在说什么。”
殿中几个大宦官还在准备继续给贵妃美言,闻言皆感诧异,连忙派张韬光下楼去问出了何事。
“都不要命了?敢在御前失仪。”
“将军,他看到了奇怪之物。”
“何物?”
“在……棣王的鞋里。”
张韬光于是趋步过去,看向廊下那一双锦云履,他看到有一张纸片从鞋垫里漏了出来,上面有复杂的花纹,还有字迹。
他抬头看了看阁楼,竟发现圣人已起身到栏边,正负手看着这里,只好过去,捏着那纸片,将它从鞋里拉出来。
“这……”
那是一封符咒。
终日说图谶,图谶终于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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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符是何意?是镇宅、驱邪,还是护身符?”
“回圣人,此符只怕是……咒死之符。携带此符,可咒靠近它之人……”
御榻上的圣人一听,脸色倏然大变,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一仰,目光死死盯着玄静真人手里的符咒,含威待发。
李琰不敢相信这是从自己的鞋里找到的,吓得连忙跪倒在地。
“父皇息怒,孩儿真不知是怎么回事啊!是有人要害孩儿!”
他心想着,此事分明不是自己所为,也许解释清楚了就会没事。然而,任他如何磕头哭诉,圣人始终一言不发。
只有一股杀气愈来愈浓,气氛肃杀。
李琰惊惧交加,终于乱了分寸,喊道:“阿爷,我是你的儿子啊!”
“拿下,幽禁。”李隆基忽然勃然大怒,喝道:“严查此事!”
他最提防的就是他的儿子。
世上真正有可能伤害到他的,只有他的儿子。
这不是一朝一夕的怒气,而是长久以来的恐惧、警惕所累积起来的厌恶,终于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
他的儿子,暗地里在以图谶咒他死!
“圣人息怒,圣人息怒。”
高力士最能感受到李隆基的怒气有多深,心中甚是不安,连忙命人将李琰押入鹰狗坊看管起来。
下一刻,却听李隆基又问了一句。
“朕让你查李琩妄称图谶的证据,你查到了没有?”
高力士听了,背上寒毛直竖。
圣人不是问真相如何,而是先笃定了那就是真相,只问他要一个确认,在圣人心里,寿王一定是心怀不满。
“老奴……”
高力士想将袖子里的供状拿出来,但脑子里还有所顾虑。
李隆基已叱道:“还不去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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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王府的家令已经被带走审讯了。
李琩一开始认为是他随手除掉了对方,还感到自由了一些,渐渐却隐隐不安起来。
因有宫中来人找他问话了两次,问的是他为宁王守孝时是否有妄称图谶之举……他知道,李隆基年纪越大,越是忌惮图谶,终于预感到大祸临头了。
忽然,远处响起了喧闹声。
李琩连忙登上家中最高的阁楼去观望,却见妻子韦氏也在。
“出什么事了?”
“奴家遣人打听了,棣王进宫时鞋里藏了符谶,魅厌圣躬。”
“什么?他如何了?”
“人还被幽闭在宫中,内侍省正在查案,查得很凶……”
李琩听得胆颤心惊。
他知晓李琰比自己要受宠得多,若是连李琰都会因一封符谶获罪,自己若被薛白构陷了,只怕真要性命不保。
“你……你再使人去打听,家令不在,你门路多,帮我打听打听我该……我四兄他该怎么办才好。”
“十八郎,你怎么了?”
“没事,你快打听。”
韦氏是能干的,何况两家住得近,此事动静也大,当天傍晚便打听到了结果。
“查清楚了,棣王的两个孺人争宠,看棣王妃失宠,都想要王妃之位,其中一人在棣王鞋子里放了符咒,想要害死另一人,以得到棣王的独宠。”
“我便说,棣王妃迁置别室,家中无主母管家,早晚要闹出乱子。”韦氏唏嘘不已。
李琩道:“既然查清楚了,四兄应该没事吧?”
“误会一场,想必棣王很快就能被放出宫。”
“是啊。”
是夜,李琩一夜未眠,始终睁着眼等着消息,希望能看到李琰回到十王宅。他担心的并不是李琰,而是担心自己。
他自知已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达不了几天了。
一夜过去,接着一整个白天过去,圣人却还没有下旨放还李琰,哪怕事情真相已经查清楚了。
到最后,李琩忽然听到了哭声。
哭声忧切,包围着他的府邸幽幽作响,让人心中发寒。
“怎么回事?”
韦氏只好又使人去打听,等那消息回来,却是连她也吃了一惊。
“棣王……吓死了。”
“什么?”李琩一颗心猛地跳了一下,感到一阵发虚。
“棣王酒色过度,身体本就虚弱,被关进鹰狗坊后,据说是说着‘要步三庶人后尘’,吓得病发,已经薨了。”
“他是圣人的儿子啊。”李琩喃喃道:“他是圣人的儿子。”
这已是圣人杀掉的第四个儿子了。
他知道下一个有可能就是他,应该说,马上就是他了。
是夜,韦氏感叹了几句,早早歇下,睡到迷迷糊糊,却感到有人在推自己,她睁开眼,却见是李琩跪在榻前。
“十八郎,怎么了?”
“救我。”
李琩才开口,已然哽咽,道:“救救我吧,我求你了。”
“妾身……”
“京兆韦氏,去天尺五。我知道你族中势力甚大。太子妃、瑶王妃、棣王妃都是你族中姐妹,圣人都赦免了她们……今次我若出事,圣人一定也会赦免你,但,救救我!”
李隆基确实对嫁给宗室的韦姓女算是宽容,韦坚犯了那么大的罪,李亨之妻只是落发为尼;三庶人案中,唯鄂王妃一人幸免;这次的咒符案,圣人则让棣王妃归还本宗。
“你是京兆韦氏,你能帮我一把的。”李琩痛哭不已,道:“看着我们恩爱一场的份上,帮帮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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虢国夫人府。
堂屋中,杨玉环正在与杨玉瑶下五子棋。
李隆基很好奇她到底在做什么,竟不知他在等她服软。但其实她每天也没有太忙,今日是睡到午时才醒来醒来后就在考虑午膳吃什么。
就只是躺在那考虑,她就花了小半个时辰。总之,每日过得慢悠悠的,却也总有的玩,倒懒得去猜圣人的心思。
“这府门内外都有人监视着,阿姐到底是何处得来的消息?”
“不告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