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内侍省中几个宦官正在推骨牌,待听得通传,当值的李大宜转过头,问道:“可是贾昌?”
“不是神鸡童,是薛白。”
“我马上去见他。”
李大宜这般应着,却没有起身,而是看回自己的牌面,犹豫着该如何出牌,一只手在骨牌上方游移着。
坐在他对面的冯神威催促了一声,之后道:“要不,我去见薛白?”
不等李大宜答应,他已招过身后随侍的宦官,吩咐道:“由着李中使慢慢想,你来替我打,看懂我的牌了?”
“看懂了。”
冯神威笑了笑,暗忖这堂中就没有人能看懂他的牌。
他施施然出了宫,在待漏院见了薛白。
“恭喜薛郎得了好差遣啊,可谓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高将军今日在宫中随侍圣人,只好由我来见见薛郎。”
薛白看着冯神威的笑脸,想到了吴怀实。
又因杨玉环提及的名字里也有冯神威,他希望能与冯神威有不一样的结果。
“考了功名,又到地方历练,没想到归来依旧是游艺使。”薛白依旧不掩饰他的失落,摇手道:“不值得将军恭喜。”
“薛郎不必太过执着了,敕令的官也是官,少了三省六部的章程,未必是坏事。”冯神威笑咪咪道:“不知薛郎今日来是?”
“我打算在贵妃生辰,为圣人献上一个新游戏,称为秘室逃脱,原只是小打小闹,如今既是领了这差职,便想着或是在宫中改造一片屋舍。”
“明白。”冯神威当即颔首,道:“此事必是无妨的,但容我禀报高将军,并让圣人知晓。”
“如此,多谢冯将军了。”
两人商议着此事,气氛十分融洽。
待薛白告辞,冯神威遂去将此事禀报了高力士。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高力士听闻后,没有马上答应下来,而是十分谨慎地招过内侍省诸人,命他们留意盯着此事,莫出了差池。
总而言之一句话,圣人安危最重要。
这反应虽说也很正常,但冯神威心里原本有些其它猜测,此时却又疑惑起来,心中暗猜着高力士对薛白到底是何看法。
……
就在当夜,李隆基听说此事,招过冯神威,问道:“你对薛白是何看法?”
“奴婢觉得薛白人缘不错,近来王忠嗣替他求过情,建宁王也想与他结交,奇怪的是,高将军派人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是吗?”
冯神威连忙道:“奴婢不敢有所隐瞒。”
听了这些,李隆基忽然问道:“你可知吴怀实告了薛白什么状?”
“奴婢……知道。”
“如何知道的?”
“高将军让我查寿王一事,寿王曾说起过。”
李隆基问道:“你信吗?”
“奴婢不信。”冯神威道:“此事若是真的,除非高将军说了谎,奴婢不信。”
“太真生辰之日,你给我盯紧了。让朕看看薛白献的这游戏到底有不有趣。”
“遵旨。”
待冯神威退下,李隆基又接连招过几名内侍与禁卫做了类似的吩咐。
他允薛白为他献上游戏取乐,同时也派人暗中盯着。说白了,还是相信高力士的忠心,但隐隐有些疑惑未解……
~~
两日后,薛白这位游艺使已募集了人手,在大明宫太液池西面改造一排庑房。
离贵妃生辰已经很近了,他们的时间很赶,好在许多迷题、道具薛白已提前做好了,如今无非是氛围的营造。
这排庑房北面便是韦坚开凿的漕渠,可以把江南的财宝直接运进宫中,西南方向,则有右藏库在宫中的仓库,专门用来存放财宝。
到了五月二十六日,薛白正在教一群伶人如何扮演好角色,忽然听得远处一片欢闹。
“来了!船来了!”
众人转头看去,只见一艘艘船只正顺着漕渠驶向太液池,看船舱显然是吃水很深。
有穿着紫袍的宦官正率人去迎,薛白看那紫袍宦官的身形不像高力士,该是袁思艺。
当时王焊造反,薛白曾听得安禄山留在京城的暗桩提及一个“袁将军”,他猜测有可能就是袁思艺,但堂堂内侍省监,岂会这么轻易被收买,又这么轻易暴露?
此事,倒更像安禄山的人故意透出的消息,好逼反袁思艺?
太液池上,那些船只缓缓靠了岸,宫中宦官们拿着礼单开始清点宝物。
渐渐地,薛白这边许多做事的人开始走神,小声地嘀咕了起来。
“是范阳节度使送来的礼。”
“这阵仗,谁看了不说一句忠心……”
众人原本想着这次沾了薛白的光,若是哄得圣人、贵妃开心,少不得有封赏。此时一看,已经被人比了下去,不免有人泄气。
薛白于是鼓舞了他们几句。
“安禄山送礼送得好,既让圣人高兴了,到时圣人也有宝物可以赏赐我,还不捉紧干活?”
如此一说,果然士气大振。
另一方面,离六月初一愈近,今年的荔枝还没有送来,长安城中愈发有了紧迫感。
……
到了五月二十八日的清晨,薛白骑着马,离家去往大明宫,却是被李林甫派人拦下,带到了右相府中。
有些日子未见,李林甫脸色难看了许多,眼神里那刚戾之气消了许多。
这次,没有李岫、李腾空在场,只有一老一少两个人单独在偃月堂秘谈。
“没想到,你竟还能安然无恙。”
“我也没想到。”薛白道:“此事不合常理,也许是我有上苍庇佑吧。”
李林甫默然片刻,没理会这句话。
他虽得了癔症,此前与薛白的一场谈话却还未忘,只是不好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