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军遂不入城,依旧宿在安宁河畔,只让薛白带着一部分人入西泸县,以吐蕃公主之名骗取补给,以期顺利通过。
“薛郎病重,可在西泸县歇养,痊愈后再南下与我汇合,或是直接返回益州。”王忠嗣交代道,他也有些不太舒服,大概是水土不服。
薛白没有推辞,他担心伤寒感冒让自己的身体变弱,要在这瘴气丛生的环境下活下来就更难了。
他换了装扮,把头发梳成特别高的椎髻,领了人手,带着罗追一家三口,以及一队被他招降的吐蕃俘虏入城。
看得出来,西泸县是不战而降的,城门完好,负责镇守建昌府的是南诏大酋赵佺邓。
赵佺邓早便知吐蕃公主要来,南诏虽不想成为吐蕃的藩王,眼下却还得借吐蕃之势。
“见过公主,有失远迎,请。”赵佺邓会说汉语,但不会说吐蕃语,因此随身带了一个通译。
这通译是个被他俘虏来的唐吏,会吐蕃语,所以此时赵佺邓说的还是汉语。
薛白一开始就听懂了,但还是等那通译说过话之后才露出了然的表情,示意罗追说话。
“公主不仅是来与南诏联姻的,还带了兵马来支持南诏抵御唐军,请大酋放大军南下。”
“这是自然。”赵佺邓听了通译的转达,答应下来。
事实上,吐蕃大相倚祥叶乐如今已经陈兵于浪穹了,到时南诏也很可能真的需要吐蕃军夹击唐军。
这些都是早已议定之事,很快也就说完了。
赵佺邓却又看向薛白,觉得这年轻人的相貌俊秀,有些不像是吐蕃人。
“这位是?”
薛白声音沙哑,用吐蕃语道:“告诉他我是谁,咳咳咳……”
罗追连忙道:“大臣莫再说话了。这是吐蕃御史大臣伦若赞,葛尔氏的嫡子。”
“失敬,失敬。”
“大臣病了,要在西泸城暂歇,请大酋安排住处,还有伤病会留在城外大营养病,还请送去食物。营中留下的都是得了疟疾的,将食物放在营外即可。”
“放心,会安排妥当。”
西汉时修建灵关道,大量的士卒便留在了邛都,成了当地汉人的先民,之后彝汉结合,使得西泸县成了如今川西高原中汉化较深的地方,至少开垦了许多耕地,瘴气比起古时已轻了许多。
王忠嗣略做休整之后继续领兵赶路,薛白则留在了西泸县养病,另外还有三百余重病到不能赶路的士卒宿在城外营中,由管崇嗣、曲环管着。
薛白昏睡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终于感到神志清明了些。
他预计王忠嗣在渡西沙江,再加上休整需要五日,遂准备次日启程。
但就在同一日,有五十余骑也赶到了西泸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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娜兰贞一路南下,在路上看到了不少唐军留下的无名冢,以及羊的尸体。那些羊是病死的,唐军不敢食用,只好丢在河边发烂发臭。
终于,她追到了大凉山,赶到了西泸城。
很快,她见到了赵佺邓,这是她兵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有实力向太和城及时传递情报的吐蕃官员。
“说出来恐大酋不信,但大酋前几日见的吐蕃公主是假的,我才是真正的吐蕃公主。”娜兰贞把吐蕃赞普的诏书拿出来,递在赵佺邓面前,道:“那是一支唐军,正在南下奇袭太和城。”
赵佺邓是南诏大酋,对此事的重视程度远比吐番那些松散的部落高,接过诏书仔细看了,眼中显出惊疑之色。
“怎会如此?我一直知道吐蕃公主会来,岂知是假的?”
“大酋是如何被骗的?”
“他们看起来就不像是假的。”赵佺邓遂把整件事从头说来,“有个年轻男子带着公主与护卫们入了城,颐指气使的样子……”
通译好不容易才把“颐指气使”用吐蕃语翻译出来。
娜兰贞却已激动地站了起来,道:“是那个人!”
是牦牛部的叛徒与她说过的那个人,偷袭了大树堡,还设计骗尚乐赞进入埋伏的小人,名叫薛白。
“他还在城里?”
“就在城西的驿馆里住着。”
“拿下他。”娜兰贞掷地有声道。
她这一路而来,历经磨难,却也成长了许多,如今已有不少人都支持于她,包括孟获城的彝部首领阿布都。
一行人匆匆领兵赶向驿馆,娜兰贞想着马上就要一雪前耻,眼神中愈发闪动着兴奋的光芒。
走过长廊,前方一间客舍的大门紧闭。
娜兰贞示意兵士们先行包围,然后抬手一指。阿布都持刀在手,大步上前,一脚便踹开了大门。
然而,里面空空如也,并没有薛白。
娜兰贞大失所望,走进了屋舍中,只见案上还摆着一碗药汤,她用手一摸碗壁,温的。
“人还没走多久,追!”
她吩咐过后,端起那药汤闻了闻,心想这唐人真是弱不禁风,这么快就病倒了。
但,薛白是如何得到消息逃了的呢?
镇守此地的南诏大酋赵佺邓说着一口汉话,举手投路也像是汉人,莫非是他?
想到这里,娜兰贞摇了摇头,暗忖赵佺邓若是叛了南诏,直接将她捉起来就好,不必多此一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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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半会虽不知薛白藏到了何处,唐军在城外却还有一个营地,赵佺邓于是调集了两千兵力,准备除掉唐军那些伤病士卒。
这一番调动,时间已到了傍晚,有将领问道:“大酋,是否等到天明再出兵?”
“不,薛白已经逃走,很可能到城外通风报信,一定要尽快。连夜偷袭他们的营地,杀干净。”
南诏将领遂领命而去。
赵佺邓这才有时间请娜兰贞、阿布都等人到都督大衙议论,问及更详细的经过。
待得知唐军在大树寨重挫吐蕃军,赵佺邓面露忧虑,心中却是暗喜,以南诏的角度考虑,巴不得见吐蕃与唐军厮杀个两败俱伤。
最好,剑南边界再起战事,杀个血流成河。
想到这里,赵佺邓瞥了那看起来就不聪明的阿布都一眼,心知这想法不能与阿布都说出来。活在三方边境的部族,肯定不希望战事又起。
赵佺邓与阿布都其实颇熟识,以前南诏臣服于唐,常有商贾走灵关道来往于蜀地、南诏之间,赵佺邓家中也做些生意,对阿布都也颇有打点,以通过孟获城那道门……
“好在公主无恙,且及时赶来,我已派人南下去通知太和城防备。等杀掉城外的唐军,也会派兵南下追赶唐军主力。”
“大酋救了我,我一定禀明赞普,对大酋加以感谢。”娜兰贞道,她不忘拉拢赵佺邓一番。
阿布都则打了个哈欠,低着头,像是坐在那就要睡去。
正此时,有南诏士卒赶了回来,禀道:“大酋,不见了!”
“说清楚,什么不见了?”
“那些唐军不见了!”
赵佺邓诧异地站起身来,问道:“他们都是些伤兵,能去哪里?”
说话间,阿布都手底下的二十多个彝人勇士也赶了进来,匆匆走向阿布都。
赵佺邓已察觉到了不对,忽又听得屋外响起了杀喊声。
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