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杨玉环不敢再叨扰,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大殿。
她知圣人心情不好,该是不宜再放烟花的。可正因为圣人心情不好,更不能让袁思艺在查的事爆出来,遂又遣人去催薛白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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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白是日正在陪颜嫣、李腾空一起画画,画的是昨夜的烟花。
她们两人都很擅长书画,其中,颜嫣擅画是薛白早便知晓的,而李腾空擅画则是这几日聊到李思训之事,薛白才逐渐了解的。
他愈发觉得李腾空是一个宝藏,有许多可以发掘的地方。
“小仙姐画的更像是灯市。”颜嫣探头往李腾空的画上看了一眼,说道。
薛白目光去,见李腾空的画上不仅有柳树梢,还有花灯,画灯之上才是那如星如雨的烟花。只一眼,他便懂了她的心意,而李腾空也感受到他的目光,耳根都红了。
两人最近正在突破关系的边缘来回试探,最是想黏在一起的时候,薛白不由想着今夜也许能到她屋子里去……
谢阿蛮正是在此时到的。
薛白听了她的转达,并不认为杨玉环是为了看烟花而诈他。他给她送过的礼多了,可之前并未见过杨玉环用这种拐弯抹角的方式来讨,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要。
“确是还有一颗烟花,那我带进宫中。”
薛白今日带的烟花竟是比昨夜的还大些,但进了华清宫,却得知圣人正在商议重要朝政,不便打搅。
他遂向高力士问道:“臣为中书舍人,圣人是否召我拟旨?”
从本心而言,他更想参与军国大事,而不是只被召来嬉游。然而,得到的答复只有一句冷冰冰的“圣人并未召见”。
一直等候到天黑,谢阿蛮重新赶过来,称贵妃已在长生殿还愿,还了愿已等不及看烟花了,让薛白带着烟花到西绣岭去放。
“那儿地势高,放起来才好看。”
“可是……”
“薛郎不必可是了,圣人已应允了。贵妃可已起驾登山,快去吧。”
谢阿蛮十分雀跃,恨不得伸手抢过薛白手里的烟花。
故地重游,西绣岭上已加盖了几道宫墙,守卫也比当年要森严了些。
薛白登上山时,只见长生殿内的女冠们都已经闻讯而来,拥在殿门前熙熙攘攘的,满怀期待地等着,一见他来便欢呼了出来。
“烟花使来了。”
谢阿蛮怕薛白被她们围住,连忙引着薛白往一旁的观星台上去。
那观星台建得甚高,登上之后可以俯瞰华清宫,在此放烟花,确实是最好的地方。
“危楼高百尺,手可摘星辰。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
“薛郎也喜欢太白的诗?”张云容早已候在观星台上,听了薛白吟诗,有些惊喜地道。
她是真不高声语,压低了声音,把一个火折子递给了谢阿蛮,道:“一会儿,你来点烟花。贵妃有要事与薛郎说,我带他离开一会。”
谢阿蛮听了前一句,先是惊喜万分。待听得后面一句话,脸色便奇怪起来。在她想来,贵妃这般费尽周折,偷偷摸摸地见薛白,还能有甚旁的事?
“是。”
接过火折子,她低声应了,目光盯着薛白的背影,暗忖不知他有什么好,竟是那么多女子都喜欢。
薛白由张云容引着,从观星台另一侧的小梯子下来,绕进了长生殿后方,有一道小门被打开,他悄无声息地进去,拐进了长生殿。
这一次,长生殿内比上一次明亮些。
杨玉环正双手合什,跪在神案前。见薛白来了,连忙起身到了帷幔后面,招手让他近前来,并吩咐张云容出去看着。
她穿的是他送她的襦裙,美得不可方物,动作时偷偷摸摸的,不由让人起了旖旎之念,误以为她招他来是为了佳期幽会。
薛白上前几步,感觉像是牵牛星迈过了银河,与织女星相会。
“阿姐。”
“你来了。”
杨玉环方才想到了薛白当年在此念的那首词,“纤云弄巧,飞星传恨”,定了定神,才记得要说的是何事。
她遂以姐姐教训弟弟的口吻道:“你又惹麻烦了知道吗?”
“还请阿姐赐教。”
“你先说,你可有未告知我的事。”
“有许多。”薛白问道:“阿姐想知道哪桩?”
“你的身世。”
“我就是薛锈收养的义子,不出预料,会是一个草民之子,芸芸劳苦大众当中的一个。”
“我不信。”杨玉环道,“吴怀实说你是皇孙,今日此间只有你我二人,你可敢与我坦诚以待?”
薛白摇了摇头,道:“我不是皇孙。”
对李腾空,他这般说是出于信任;对杨玉环,他这般说则是出于谨慎。杨玉环的身份太过复杂,他不认为她能为他守住秘密。
杨玉环已信过薛白一次,这次不再信他,悠悠道:“但这次你又被袁思艺盯上了,也不知他们为何总对你的身世感兴趣。”
薛白心念一动,问道:“袁思艺可有证据?”
“我可以告诉你。”杨玉环转身拿起酒壶,斟了两杯,捧起,将一杯递给了他,同时道:“但前提是,我得确定你的所作所为不是在利用我。”
贵妃赐酒,这是极大的荣誉,往往只有立了大功归来的名将能在御宴上有这样的荣幸。但今夜,杨玉环似乎不打算只赐薛白一杯酒,倒像是想灌醉他,逼他吐出真言。
薛白犹豫片刻,接过酒杯,端在手里,沉吟道:“我绝不会害阿姐,且会为阿姐好。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我得知道你的目的。”杨玉环已喝了她的那杯酒,“喝了。”
薛白无奈,举杯一饮而尽,发现这酒呛得厉害,一杯下肚他便感到暖流涌起,身子热乎乎的,脑袋也有些晕乎乎的。
下一刻,杨玉环又捧了一杯递给他。
“喝了。”
“我酒量只这么大。”
“不管。否则你便是让袁思艺弄死了,也休想我帮你。”
“阿姐放心,我不是皇孙,袁思艺找不到能弄死我的证据。”
“喝了再谈,除非你不信我。”
薛白目光看去,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凑得很近。杨玉环太美,让他对自己的定力不似往常自信,不由往后退了一步。她却又逼近过来,他退无可退,只好再饮了一杯。
“说吧。”
杨玉环的声音动听,像是在蛊惑他。
“你是废太子李瑛的儿子对吗?你侥幸活了下来,得张九龄、贺知章等名臣教诲,想夺回储位。所以你接近我三姐,利用我,是吗?”
薛白没答,抵着柱子坐在了地上,眼神迷离。
杨玉环低头看去,见他英俊的脸上泛着红晕,与往常完全是两种气质。
莫名其妙地,她伸手捏了捏他的脸。
“你和我三姐,杨玉瑶,睡在一起了吗?”
“瑶娘?嗯。”
“你和李十七娘睡在一起了吗?”
薛白摇头,略带着些苦恼之态,道:“没……她太害羞了。”
杨玉环不由轻笑了一下,再次问道:“你是皇孙李倩吗?”
“不是。”
“那你的父母是谁?”
“就是最普通不过的人。”薛白闭上眼,喃喃道:“我很想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