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情势危急之下,薛直还是展露出了镇定的微笑,接过那封信,轻声念了纸上的诗。
他似乎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才留意到燕惟岳还在城楼中,遂道:“燕将军,把这张纸送我可好?”
“这……好吧。”
薛直也不客气,留下了那信纸,低着头看着那纸上漂亮的楷书,喃喃道:“薛白?”
他转身回了起居室,从柜子里翻出几封信,展开来,对照了一眼上面的字迹,暗忖燕惟岳没骗人,还真拿到了薛白写的诗。
之后,他翻找了一会,念叨了七个字。
“云中军使,王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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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惟岳原本只是想炫耀一下,没想到弄丢了他好不容易得到的诗。
他把手伸进头盔里挠了挠那稀疏的头发,两步一回头地走出城楼,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心绪。
“不妨的,诗是写给我的……薛岿!”
“在!”
“你去代州,催促韩节帅出兵。”
“将军,让旁人去吧,我想跟着我阿兄。”
“这是军令!谁许你多嘴,滚!”
“喏!”
薛岿回头看了一眼薛嵩,不敢逗留,忙不迭地便跑下了城墙,拉过两匹战马,打开南门奔出雁关门,直奔代州。
那“哒哒”的马蹄声渐远,薛嵩回过头来,郑重向燕惟岳执了一礼,道:“多谢将军。”
“这仗不好打喽。”
……
仿佛是为了印证燕惟岳的这句感慨,次日,契丹军攻势更猛。他们仿佛有着无尽的弓箭、云梯,使得唐军几次都差点失守。
好在薛直指挥有方,才险之又险地守了下来。
鏖战到傍晚,正当唐军期盼着听到契丹人的鸣金声,以期度过这艰苦的一天之时,忽然有号角声从南面传了过来。
“那是什么?!”
将士们回头往南边看去,只见到了崎岖的山道上有一支兵马正往这边赶来。
一面红色的唐军大旗招展在风中。
待近了,果然见上面大书“唐河东节度使”字样。
“援军来了!”
欢呼声很快传开来,一个个满脸是血的士卒们展开了笑颜。
薛直也大步赶到南边的城墙,放眼看去,试图寻找着队伍中的韩休琳、崔颢。
首先到的是韩休琳麾下的几员大将,他们叫开了城门,策马而入,大喊道:“打开北面城门,放我等杀敌。”
“雁门的儿郎们!且看我等杀败契丹狗!”
代州来的兵马很快已列阵在城门后,随时准备涌出城杀契丹疲兵。
“哈哈哈!”雁门守军纷纷大笑。
欢喜之下,不等薛直吩咐,已有人顺势打开了北面的城门。
正此时,异变突起。
薛直正从城头上下来,询问着韩节度是否亲自率兵来了,忽然,“嗖”地一支利箭从城中射向他。
“噗。”
激射而来的箭矢射穿了灰甲,钉进薛直的左胸下方,当时血溅而出。
与此同时,雁门守军尚未反应过来,高扬的屠刀已经对着他们的脖颈猛然斩下。
前一刻,他们还沉浸在援军到来的喜悦当中,下一刻已成了“同袍”刀下的鱼肉,不可置信地、愤怒地、悲伤地被砍倒在血泊当中,任马蹄踩踏着他们的身躯。
“杀!”
几员骁将从代州军中驱马而出,语气凶狠地喝令着。
“全歼他们!一个活口不许留!”
“杀绝!杀绝!”
薛直被利箭射倒在石阶上,惊怒之下瞪大眼看去,赫然认出了那几人。
安守忠、蔡希德、何千年……俱是安禄山手下将领。
一瞬间,薛直便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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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然是安禄山已经到了代州,出其不意地取代了韩休琳,才有可能把兵马从南面调动到雁门关来。
至于北面的契丹军,薛直早就猜到那是安禄山联合了契丹人,并派横野军引他们来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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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禄山……反了!”薛直大吼。
但那一箭伤到了他的肺腑,让他说不出话来。他只好勉强支起身来,艰难地往石阶上奔去。
箭矢不停向他射来,与此同时,反军也已杀上了石阶,混乱中,有人冲上前护住他。
“将军!”
薛直仓促一看,只见是燕惟岳,他连忙道:“安禄山反……你带人去……云中守捉。”
“将军,我们走。”
燕惟岳四下一看,雁门关前后都已被夹击包围了。
他唯有寄望于借着夜色深沉,看能否带着薛直从东、西那险峻的山上离开。
“薛嵩,你擅攀爬,你来拖着将军。”
“别管我。”薛直竭力催促道:“告诉王难得……找朔方……郭子仪,走……这是军令!”
他说着,他伸手入怀,好不容易才用那满是鲜血的手摸索出一封信纸来。
那是薛白写给燕惟岳的诗,他知道燕惟岳爱诗,他一定不能夺人所好。原本就没想留下的,但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败亡了。
“拿着。”
薛直手一推,推开燕惟岳,走向城头上的士卒们,想要组织起防御。
今日旁人能逃,他薛直一定是不能逃的。
因为他阿翁是三箭定天山的薛仁贵,他阿爷是屡破突厥、吐蕃的薛讷,他继承了父祖的姓氏,便绝不敢辱没。
咳了两口血之后,薛直用最后的力气喊道:“儿郎们!随我杀敌!”
这是他阿爷薛讷每次出征时都会喊的话。
简简单单的七个字,蕴藏的是薛家爷孙父子三代人对大唐的忠诚、对士卒的体恤。
而在这次,薛直想要用来激励士卒们的话还有更多。
他想到了大唐对薛家的恩荣,在心中喃喃了一句诗。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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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杀绝!”
回应薛直的是反军凶狠的吼声。
反军人多势众,如潮水一般拍打着这雄伟的关城。
是役,守军力战不敌,血洒雁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