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我留意,他更像是被一步步架到那位置,本心里未必想反。”颜杲卿回忆着安禄山时常显出的懒惰模样,道:“从这点而言,圣人也许是对的。”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可见安史之乱的原因并不仅仅是安禄山的个人野心,而是有着更深的矛盾冲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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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薛白回到了他在驿馆中住的屋舍,那是一个独立的客院,有三间屋子,李腾空与李季兰在东厢,几个婢子各有通房,西厢则是空着。
他推开正屋的门,青岚正趴在桌上等他,闻声连忙起来,张罗着给他打水洗漱。
“傻青岚,你怎这般忙?”
“我得照顾好郎君啊。”青岚像只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又想跑去给薛白端杯温水,“水凉了,郎君先别喝。”
薛白只觉好笑,拉过她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道:“还没说,跑到常山来是谁的主意。”
“郎君的主意。”青岚侧过头。
她的脸还是因为慌张而泛出红晕来,显然,她们几个是事先通过气,串了供的。
“郎君说好了带我们来常山,半道自己跑去太原就罢了。老凉跑回来说带我们回长安,又没个信物,谁知他是不是骗人,把我们拐卖了,那当然是依原计划……”
青岚说到后来,自己都知道羞愧,说不下去了,小声哀求道:“郎君,饶了我吧?”
她这撒娇的语态撩动了薛白的心,他目光落处,她脸蛋红扑扑的,连鬓边的碎发都显得诱人。
“三娘睡着了?”薛白问道。
“嗯,娘子一直在等你,刚刚才睡着。”
“那边西厢是空着。”
“嗯?嗯。”青岚细若蚊吟。
薛白遂拉着他起身,偏是听屏风那边有了响动声,颜嫣揉着眼走了出来。
“夫君与大阿爷聊什么聊得这么晚?”
“一些公务。”
颜嫣打了个哈欠,道:“说到公务,我可是与大阿娘打听到许多河东的风土人物,也许正是夫君想听的。”
“是吗?”
薛白此时正在兴头上,不太相信妇人间能聊出什么有用的东西,与青岚对视一眼,决定先把这个身子骨弱到不堪折腾的小娘子哄睡。
三人遂躺回榻上,随意地闲聊着。
“前阵子,幽州有个贵妇人令狐氏,她路过真定城,寻医问药的,称是要为她丈夫治烧伤,朗君可知她丈夫是谁?”
薛白的心思当即被颜嫣拉过去,问道:“你也知高尚与我的仇怨。”
“哼,这可是我的地盘,我从小跟着大阿娘长大的。”
颜嫣得意地从榻上坐起,显得十分精神,毕竟她刚刚补了一觉,一副可以与薛白聊很久的模样。
接着,她从令狐氏说到了范阳节度府还有一个复姓的谋士,叫独孤问俗,其妻李氏与崔氏也是手帕之交。
这些话题还真是薛白感兴趣的,听得聚精会神,时不时点头记下来。
青岚则对这些不感兴趣,一开始还努力打起精神,想熬到颜嫣睡了。可她才是实打实地等了一夜,打了几个哈欠,最后抱着颜嫣的腰睡了过去。
“骨牌最初流传到幽州之时,就是我大阿娘带着李氏一起打的,后来才渐渐在范阳府文武官员们当中风靡起来。哦,李氏是跟着她兄长到河北的,她原本是个寡妇,二十六岁才嫁给独孤问俗,因为她兄长李史鱼与独孤问俗是好朋友,李史鱼还与你有关呢。”
颜嫣说着,停了下来。
薛白等了一会,不见下文,问道:“与我有何关系?”
“我渴了,夫君给我拿水来。”
“好。”
薛白把他的水杯递在颜嫣手上,却见她摇了摇头,道:“要温水。”
“好吧。”
薛白只好重新披了衣服去倒,往日里都是旁的女子对他嘘寒问暖,唯独与颜嫣相处是另一种感觉。奇怪的是他并不排斥。
到了通房,发现永儿已经四仰八叉地睡着了,还真是像个“永”字。
“我以前还以为永儿的名字是因为颜家是书法世家。”
“嘿,我起的,厉害吧?一语双关。”颜嫣接过水杯,捧着喝了一口,定定看着薛白,等着他夸。
“厉害,说吧,李死鱼与我有何关系?”
“是李史鱼啊,你舌头也太懒了吧。”颜嫣道,“他原本官途无量的,因为天宝五载的案子,被贬到河北来了,路上差点被害死了,安禄山保住了他。”
薛白问道:“然后呢?”
“我困了。”
“明天再说?”
“夫君想听?”颜嫣笑了笑,拍了拍枕头,让薛白把手臂放过去,“可不许再说麻哦。”
过了年,她似乎与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薛白目光看去,看着她笑靥如花的样子,隐隐意识到她似乎长大了。
她的头枕在他的手臂上,单薄的背贴到了他的胸膛,懒懒地打了个哈欠,道:“夫君吹蜡烛吧。”
“好。”
屋子里黑了下来,只剩下透过窗纸的淡淡月光。
颜嫣快要睡着,忽然想起了一事般地小声嘟囔了一句。
“对了,大阿娘问我们是否还没同房……你自己与她解释吧。”
薛白愣了一下,有了反应,又像是不知如何反应。
身处这个危险的时局之下,颜嫣的柔情让他心里沉甸甸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