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将恳请雍王,能让末将带走沈娘子。”高参道,“请朝廷收回末将所有的赏赐……就只有这一件事……”
“你们倒是都懂得为朝廷省钱财。”
“是。”高参羞愧。
薛白不由骂道:“一点上进心都没有。”
“是。”
“很多年以后你也许会后悔,自己本可能成为一个功臣名将,因为一个女人耽误了。”
“末将以后也许会后悔……可末将,不后悔。”
这些年,薛白只顾着在意哪些人能成为名将,又是如何成为名将的,现在却发现,其实大部分人原来都是不那么有上进心的。
追求都不一样,人家想要的就不是功成名就。
“也蛮好。”
薛白忽然想到了杜五郎,想必他在这满是血色的战场上搏杀时,杜五郎还在长安呼呼大睡。
“你若要带走沈氏,往后别在军中了,隐姓埋名地过吧。”
“谢雍王!”高参大喜。
“真不想上进?”
“末将不想再打仗了。能保卫一次长安,不辜负当了那么多年禁军,够了。”高参道:“其实每次血沾在身上,那些胳膊断在地上手指还能动,末将……我都要疯了,我只想守着沈娘子,不想经历战场了。”
薛白对此无话可说,道:“她愿意跟你走?”
“是。”高参目露心疼,想了想,又低声道:“她是一个很好的女子,李俶不知珍惜。”
薛白倒是还在思量着几桩事。比如沈珍珠的儿子,比如马上就要派人去招降李俶了。
末了,他想到李俶根本就不在乎沈珍珠,此事不影响;至于沈珍珠的儿子往后也许高参带走?不重要。
“去吧,别让任何人知道。”
“谢雍王!”
高参拜倒在地,磕了一个头,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走向他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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泾州城外,又有几骑残兵归入大营。
仆固怀恩是一个很坚韧的人,经此大败,还准备整军再战。大不了就是退到灵武去,薛白要想灭了他可不容易。
泾州城内,李俶却感到十分丧气,在独孤琴的怀里大哭了一场。
他不觉得这是窝囊,而是魏晋风骨,是真性情。
“我打了败仗,在你心里可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李郎?”
“郎君从来就不需要无所不能。”独孤琴道,“郎君是最好的。”
二人还在甜言蜜语,程元振赶到了门外,小声禀道:“殿下,圣人发怒了。”
“怪我兵败?”
“是薛逆遣使来了。”
李俶只好收拾精神过去,到了一看,却见薛白派来的是魏少游。
魏少游原是朔方水陆转运使,对李亨有拥立之功,后来随房琯在咸阳桥战败被俘,因他的家仆曾救过薛白,也就降了。
“叛徒,你竟还敢来?”
“广平王息怒。”
出乎李俶意料的是,魏少游的态度并不强硬,不像是来招降的,倒像是趁机偷逃回来的。
当然,上一个回来的仆固玢已经被仆固怀恩砍杀了,魏少游也很害怕,说话语气轻柔,一副为李俶尽心竭力的样子。
“薛白派你来做什么?”
“雍王希望忠王与广平王能迷途知返……”
待魏少游把薛白的条件说了,李俶也是勃然大怒,明白了李亨为什么差点要斩杀魏少游。
“岂有此理?逆贼欲篡我大唐社稷,还想让我束手就擒?!”
魏少游道:“臣此来,实为广平王考虑。不提大唐社稷安稳,臣只问一个问题,这仗若想继续打下去,钱粮从何而来?”
李俶道:“自是从蜀郡、江淮运来!”
“臣是朔方转运使,没有人比我更清楚的了。凤翔既失,关中道路不通,蜀郡、江淮即便运粮,又如何运来?”
“郭子仪自当拿下河东,甚至不用运粮,已收复长安。”
魏少游问道:“广平王可知,此番是为何败了?”
“为何?”
“告知广平王也无妨。”魏少游道:“有李先生出谋划策,雍王如何能不胜?”
李俶讶道:“谁?”
“李泌李长源。”
“不可能。”李俶一向能忍,此时变了脸色,道:“先生不会背叛我。”
“恕臣直言,李先生忠的是大唐社稷,而非……”
“我们才是正统,先生绝不可能支持一个叛逆。”李俶径直打断道:“别以为我不知,你这是离间计。薛白想收服先生,但他做不到。”
“雍王所为,一直都是在弥补忠王、广平王犯下的错误。李先生岂能看不明白?”
“我们守大唐正朔,还能是犯错?”李俶讥笑。
这种事情,彼此心中都明白,嘴上又不可能承认,魏少游也就不肯多说了,答道:“封常清之所以归附,正是因李先生出面。”
李俶变了眼神,想要反驳,可他确实想不到除此之外的理由。封常清总不能是为了大唐社稷安定才选择附逆的吧?
那么,李泌真成了薛白的谋士?
此事莫名给了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魏少游放低了声音,道:“臣真是为广平王考虑,以大局为重归降,声望自是不低,足保你在长安享清福,岂不好过在朔方吃黄沙?”
说着,他补充道:“这正是李泌与封常清出于私谊,为你劝说雍王的结果。”
李俶不信,甚至想要杀魏少游,却偏能从与他的谈判中看出一些东西来。
魏少游又道:“如今归降,犹是皇子皇孙。等到身边诸将士都背叛出走了,到时可就晚了。”
李俶敏锐地捕捉到,魏少游这句话是极笃定的,像是薛白又要招降他这边哪个大将,不,这又是离间计。
可万一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