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方内心强大、眼界长远;一方庸弱,顾小利而忘大义,胜败便早已注定了。
李亨抬起头,看向了薛白,想到了天宝五载的那個午间,李静忠小心到了他面前。
“殿下,杜家有人来了,索斗鸡正在追查的人,说是带了证据来。”
“能翻案吗?”
“恐怕难。奴婢担心,为杜家翻案,反而要更连累到陛下。还是与杜家划清了为好?”
“嗯。”
“那奴婢便去办了?”
“嗯……”
回忆纷至沓来,李亨第一次感到了后悔。他不由在想,当时若未听李静忠那个宦官的,该有多好。
希望薛白信守诺言,眼下不会报复他。
果然。
“忠王又有什么错呢?”薛白道:“当时胡逆作乱,社稷动荡,忠王也是为了提振人心。”
“是。”
李亨低声应了,不欲多言,他身后的李俶也始终沉默着。
反正,当众这么说了,薛白不可能再杀他们。
正当他们准备入城之际,忽然,薛白却是话锋一转。
“但,圣人早已被立为太子,忠王擅自称帝,必是有人在旁蛊惑怂恿,居心叵测!”
闻言,众人大惊。
尤其是杜鸿渐这样立下拥立之功的大臣,纷纷低下头,心中暗忖雍王岂能出尔反尔,骗他们投降了再追究,这是要大失天下人心的。
杜鸿渐甚至还劝降了李亨,更是心头后悔不迭。
他抬眼看去,薛白已抬手一指,似乎是指向李亨。李亨顿时脸色煞白,竟是吓得僵在了那里。
“李辅国。”
薛白点了名,李辅国应声打了个哆嗦。
“拿下!”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已有两个士卒如狼似虎地扑上,摁倒李辅国。
李亨就站在一旁,感受到那劲风从耳边“唰”地而过,接着就听到李辅国哇哇大叫,只觉背上的冷汗不停流下。
可竟还没完薛白还在点名。
“鱼朝恩。”
“雍王饶命!”鱼朝恩惊得面如土色。
“骆奉仙。”
“程元振。”
“朱辉光。”
“马英俊。”
“……”
薛白这一开口,念了有三十余个宦官的名字,连张汀身边的内官也没有遗漏,几乎是李亨最核心的宦官势力。
不一会儿,三十余个宦官齐齐被押了出来,以尖细高亢的声音哭天抢地悲嚎着。
“陛下,救救奴婢吧!”
李亨听到了李辅国的呼救,脸色大变,连喝叱道:“别叫朕……别叫我陛下!”
他觉得自己差点要被这奴婢害死了。
“忠王,奴婢是冤枉的啊!”李辅国又哭道,“救救奴婢吧。”
“你冤枉?”
一些官员一听就不干了,方才雍王说了,这些人犯的是“蛊惑忠王称帝”之罪,若这些宦官是冤枉的,难道左右忠王的另有其人吗?
于是不少官员纷纷站出,义正辞严地指认李辅国等人。
李辅国眼见这些人把屎盆子全往自己头上扣,也是大怒,吼道:“杜鸿渐,你说话呀!谁才是最初拥立忠王的哪个,你说呀!”
“臣为大唐宗社鞠躬尽瘁而已!”
杜鸿渐连忙打断,向薛白行礼道:“雍王,正是下官请忠王回归长安……”
“你不要脸!”李辅国大骂道:“你比我们阉人还不要脸!”
“奸佞!事到如今,你还不知悔改。”
“老狗皮!你给我送钱,要我在圣人面前美言让你当宰相哩!”
“你你你……”
薛白也不喝止,任他们吵闹,且抖落出一桩桩的丑事。
那边,程元振见李亨没有出手相救之意,遂转向李俶,哭求道:“殿下,救救老奴吧。”
李俶叹息一声,闭目不答。
“天可怜见,老奴向来是侍奉广平王,从未怂恿忠王称帝啊。”程元振大嚎道。
薛白听他还说广平王,目光示意下属,当即有人请出一封圣旨,
“广平王俶,缵承先绪,克绍箕裘,宜增亲王之封,可封豫王。”
众官员都懵住了。
简简单单一道旨意,只用了两个词称赞了李俶,说他能继承父祖、光大家业。
可这句话却还有两个意思,也许说的是李亨已经废了,要李俶继承忠王一系的家业;但也有可能是天子李琮有意想栽培李俶。
这就不免让众人回想起李琮刚成为储君之时,也是如此拉拢李倓,可结果呢。李倓因此深受李亨猜忌,落得身死名殒的下场。
故计重施啊。
李亨滞愣了一下之后,转过头来看向李俶,目光中满是不可置信。
他一瞬间已经明白了,李俶为何一改之前的态度,劝他投降,原来是把他卖了。
李俶也没想到,薛白能这么快请来圣旨,原本还以为要等回了长安。
此时没了情绪上的缓冲,父子之间的关系就像被猛地撕裂开了一般。
“阿爷,我……”
李亨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转过了头。
见此一幕张汀笑了笑,眼神却有些黯然伤神。若是此前,她真的很愿意看他们父子决裂,这是她努力了许久却没办到的事,薛白一句话就促成了。
可惜,李亨已没什么好继承的了,除了一个缥缈的“嗣忠王”之位。
“豫王。”只有程元振还在没眼力见地求饶,哭喊道:“看在奴婢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救救奴婢吧?”
程元振也知李俶难以说服,他遂看向后方的女眷们,大喊道:“独孤娘子,劝劝豫王救奴婢吧,奴婢为你们做了那么多。崔妃……”
鱼朝恩一听,也像是捉住了救命稻草一般,向李俶求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