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啊!”
“……”
双方对阵厮杀。
日头一点点地西移,渐渐摆到了天空的正中。
战场上遍地是血,士卒们的影子快到了最短的时候。
河阳城头上,李光弼深深皱起了眉。
他既对将士们说过中午前破敌,不愿失约,也知史思明快要到了,正打算挥动大旗,下达总攻的号令,千里镜内却看到了一個不利的画面。
郝廷玉鏖战良久,已泄了气,纵马后退。
李光弼大怒,喝道:“取郝廷玉首级来!”
郝廷玉是他的爱将,追随他多年,鞍前马后,此时竟是说杀就杀。而在他左右的军法官也素来知他治军严苛,也不多问,提着刀就要执行军法。
军法官奔到战场上,郝廷玉远远见了,当即面露骇色。不等对方近前,赶紧喊道:“我的马匹中箭了,绝不是要退!”
说罢,郝廷玉换了战马,再次杀向叛军。
纵是铁打的汉子,也禁不住李光弼这般逼迫,他也有委屈,也觉得扛不住。说心里话,脑海里也有过一闪而过的念头,要不降了叛军算了。
可大帅愿以死明志,同生共死,为大唐一战又如何?!
另一边,论惟贞的马匹力尽,才稍稍退后一点,竟也见军法官提刀奔来。也是心中一凛,重新驱马上前决战。
一时之间,李光弼之军法官四出,却无一员唐将敢犯军法。
突然,鼓声更响,众将回头望去,城头上的大旗急速向地上挥了三下。
“杀敌报国!”
“杀敌报国!”
诸将顿时大呼着率军齐进,呼声惊天动地。
“杀!”
郝廷玉真的是被逼到极限了,双眼布满了血丝,浑然忘了一切,只知道杀敌、杀敌。
他抬起陌刀,狠狠劈下,竟是将一名贼将劈成了两瓣,血涌如注,异常骇人。
若非李光弼相逼,他都不知道自己能这般凶猛。
很快,燕军大将徐璜玉的大旗倒下。
不多时,燕将李秦授的旗帜也倒下了。
周贽这边本就没排好阵,只是在苦苦支撑,眼看史思明竟还未率军来援,诸兵士心态大崩,终于大溃。
史思明还在猛攻城东,并派史朝义率军支援周贽、夺取河阳西门。
此前,史朝义与周贽因一首《大枣诗》,不得不和好,这次也不敢怠慢,得到军令的第一时间就引兵去救周贽。
可他好不容易调整好行军阵形,从城东北绕到城西,迎面遇到的却是周贽的溃兵。
“废物!”
史朝义脱口而出,却也不得不退走。
可溃兵已经涌过来了,冲散了他的队列。
是役,唐军斩首七千余级,生擒千余人,获马两千匹,军资、武器无数。
~~
此战之后,李光弼终于可以稍微缓一口气。可史思明不是轻易气馁之人,整顿败军,依旧虎视眈眈。
李光弼把捷报传于洛阳的同时,十分注意地提醒朝廷,虽有小胜,可目前还需要固守不出,继续拖着史思明。
好在,雍王非常清楚这点,事前已与他有了战略上的共识。
两日后,刁庚作为信使,过黄河奔入河阳城,送来了薛白的信件。
李光弼一见到他,当即面露焦急之色,问道:“年节之后,已有十数日未见洛阳运粮来,河阳的将士要支撑不住了!”
“求大帅救我家郎君!”
刁庚也表现得很焦急,但一看就是演的,递上信件,根本不答粮草之事。
李光弼展信一看,皱了皱眉头,薛白在信中说了他所遭受到的流言蜚语、诋毁,以及刺杀,怀疑是圣人不信任他了,想要请辞天下兵马大元帅一职。
如今河阳的所有粮草都是薛白筹集,整个战略也是薛白与他、郭子仪、封常清等人一起制定,并由薛白来确保实施的。这种时候,薛白若出了事,平叛大业便有功败垂成的可能。
另外,史思明攻城不成,派人去散播流言、施离间之计,若薛白请辞,正中史思明下怀。
但这也是薛白的以退为进之策。
事情根本就没到这么严重,薛白就是故意逼李光弼上书为他辩解,给朝中众人造成“李光弼是雍王一党”的感觉。
这与李亨称王忠嗣为义兄是一样的道理,其实哪个皇子又不是王忠嗣的义兄弟?脸皮厚才能拉拢人。
河阳城中虽还有粮草,可年节以来粮草就停运了。显然是薛白故意提醒李光弼,若他不在任的后果。
李光弼没有选择,只能亲自写一封为薛白辩解的奏书,递给刁庚。
“我相信雍王是清白的,请他务必不要请辞。”
刁庚大为感动,盛赞了李光弼一通,便道:“我家郎君无意于兵权,就怕李大帅你不能抵挡住史思明。虽然身处陷害,还是筹备了一批粮草,三日后就送往野水渡。”
~~
二月初五,野水渡。
随着马嘶声,一队唐军骑兵赶到。
这次竟是李光弼亲自前来,他知史思明的十余万大军耗粮巨大,一直在想方设法地劫他的粮,遂特意来确保粮道安全。
为了接收这次薛白送来的粮草,这三日间他已命人在此设立了营栅,挖好壕沟接应粮草。
如今天气渐暖,黄河畔已长出了青草,战马不时低头吃着草,李光弼驻马望了南岸一会,刁庚却又到了。
“李大帅,雍王有信。”
李光弼看罢信,不由笑了一声。信上,薛白却说粮草今夜就能送到河阳城,因怕走漏消息,遂未事先告知,请李光弼今夜在城中接应。
“雍希颢。”李光弼当即招过一将且是他军中颇为平庸的一个将领。
“末将在。”
“我得赶回河阳,你带千人留守于此。”
“喏。”
李光弼想了想,又吩咐道:“贼将之中,高庭晖、李日越、喻文景皆万人敌。史思明必派一人来战。若他们之中有人来,不可出战,固守可矣。若是敌将投降,就带回河阳见我。”
雍希颢是个不聪明的,想不明白这是何意,敌将好好的,如何会投降?
总之他就留下来守营,等到半夜,也不见贼兵杀来。心中遂在想,大帅也有猜错的时候。
直到天色将要亮了,忽然有惊天动地的呐喊声起,竟是贼军突然袭营,且似乎是从近处杀出的。
雍希颢吃了一惊,想到李光弼的吩咐,不慌不忙地安排人固守。
战到天光初亮,叛军偃旗息鼓,敌将竟是喊着要他出营相见。雍希颢也就去了,与对方隔着栅栏与壕沟大眼瞪小眼。
“你是何人?!”
“李日越。伱又是何人?”
“雍希颢!”
“李光弼何在?”
雍希颢哈哈大笑道:“大帅早已回河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