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揆闻言,没有欣喜,反而叹了一口气,若有选择,他并不想走到这一步。
“让他回去告诉刘展,我已收到各州县官员的表态,没有人会出兵勤王。”
“喏。”
眼下的局面是,薛白的勤王诏令已经发了,正在泗州等各方兵马到了,便要亲自平定刘展。
但,薛白只怕不会想到,各州县官员已出卖他了,等待他的只有刘展的叛贼,不会有援军。
李揆就这样日夜等待南边的结果。
直到这一夜,有急促的敲门声响起,他连忙打开门。
“这么晚了,怎还有消息送到?”
“事态紧急,消息是吊上城门送过来的。”
“说,出了何事?”
“刘展被招安了!”
李揆皱了皱眉,喃喃道:“此獠占据苏州后很是狂妄,我让他投靠我尚且不肯,如何愿意招安?”
“刘展是被……是被圣人招安的。”
“你说什么?”
“圣人已经绥抚了刘展之乱。”
李揆不信,刘展两次刺杀过皇帝,犯的是十恶不赦的死罪,就不可能真的被招安。
眼下最重要的是,薛白绥抚了刘展,只怕不日就要北上,到时自己该如何应对?
是明面上恭迎、暗中派人悄悄将薛白推入通济渠里,还是干脆公然兵谏?
“派一支我们的人,前往泗州勤王,就说一直到现在才招募了人手。”李揆决定先把自己的人安插到圣人身边的护卫里,“记住,一定要表现出担忧圣人安危,不,我亲自去……”
“报!”
下一刻,一道人影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堂中。
“使君,圣人至!”
李揆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几天前才见了刘展的使者,知道刘展反意坚决,可一转眼,圣人就招安了刘展,接着,御驾就到了宋州……这决不可能,从时间上算就来不及。
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圣人早就招降了刘展,虽还不知这是怎么做到的,但接着圣人便授意刘展继续装作叛乱。
为什么这么做呢?
看看有哪些人来勤王?是,但定然不仅这一个目的。
是为了麻痹自己,杀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李揆想到这里,顿感到一阵心惊。
他预感到薛白要杀他了,一时难免有些慌乱。想着也许该起兵抵抗,但这就是明面上的造反了。
虽然每天都在盘算着谋逆的勾当,可突然之间要公然举事,李揆才发现自己很难下这个决心。更何况,他才到宋州,不过是带了数十心腹,城中守卒有多少能听他的?
“快备马,召集我们的人……”
“圣人至!”
忽然一声高喊转来,李揆感到那声音很近,赶到衙署前门一看,只见到薛白身披盔甲,在甲士的簇拥下箭步入内。
“臣拜见圣人,圣人万安。”
虽然脑子里想了很远,可一见到薛白这副天神般的模样,李揆不由自主地就心虛起来,连忙行礼。
薛白道:“朕点的宋州刺史是裴谞,李卿如何在此?”
“臣……臣担心陛下安危……”
“你担心朕活着回来。”薛白忽然道。
李揆一个激灵,连忙拜倒,道:“定是有小人冤枉臣,臣……”
薛白已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止住了嘴里的话。
“别狡辩,那个刘展的使者是朕派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你皆与他说了,你想与刘展合作,要朕的命。”
李揆还想质问薛白几句,可心里忽然想到李峘、李藏用等人之死,大感恐惧,那些大道理的话就说不出口。
“陛下要杀臣?!”因为慌张,他声音都发生了变化,疾呼道:“陛下可于变乱中杀李峘、李藏用,却不可杀臣啊!叛乱已定,这是滥杀啊,一而再、再而三,陛下是要与群臣决裂不成?!”
“但我看有用。”薛白道:“你们这些名门,不管朕怎么说教,你们一点点小利益都不肯让出来,如今杀了几个人,你们就知道怕了。”
李揆原本就被按着肩,听了这话,吓得整个人都变了形,连忙爬开几步,离薛白远些。
“不可,我世代冠族,世居郑州,陛下之新法夺我族田,今又杀我,我族人必起兵,郑州大乱啊。”
“你倒诚实。”薛白道:“我们试试看。”
“你疯了?!”
其实看起来,李揆更像是已经疯掉的那个,他指着薛白,嚷道:“你疯了!杀我?你也不是没破绽,你冒充的宗室,我们都不提。你要撕破脸,那你才是逆贼!”
“那朕就是逆贼。”
薛白仿佛是铜筋铁骨,任李揆怎么说都毫不动容。
李揆终于没办法了,恨不得哭出来。
“天下会大乱的,别这样。陛下啊,你流放我吧,把我流放到安南,事还可挽回啊。”
“挽回什么?与你们这些簪缨冠族继续相互妥协?起来,看看你像什么样子,别丢了赵郡李氏的脸。”薛白喝道:“起来,站直了守你们高高在上、不可动摇的利益。”
李揆竟是站起来,可怜兮兮地瞪着薛白,嘴里道:“你不能这样,捧你当皇帝,你转头就拿我们开刀。”
他说着,才站直,薛白身后一人便上前挥下刀,将他砍倒在地。
“噗。”
薛白不知道自己回朝的一路上还要杀多少人,但他下定决心,这次不管杀多少人他都不会妥协。
直到那些顽固了上千年的利益阶层终于向他妥协了。
如果对方始终不妥协,那他就当自己是重新造一次反。
他招降刘展时也是类似这样的态度——“要造反?朕可以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