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誉里衣上的可疑气息,竟是来自勾栏女子特制的香丸。
楚莲供认陆誉申时前离家,慈济寺对僧侣有严格约束,他没时间在途中逗留,应是入夜后在禅房与人私会。
那日在寺庙山门处,裴砚舟一闪而过的念头得到了证实。
方丈大师查到寮长收人钱财的证据,其中有个窑姐就是陆誉的相好。
陆誉夜宿在寺中闲极无聊,时常招她上山过夜,在寮长的掩护下,两人暗行苟且长达半载,其他窑姐有样学样都跟着来揽客。
证据确凿,裴砚舟当即提审人证。
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勾当,又摊上了人命官司,那窑姐被带进衙门吓得腿都软了,一五一十地如实招供。
三月十九那晚,她照约定上山住进寮房,穿上僧袍打扮成小沙弥,在陆誉的接应下顺利混入禅房。
两人厮混到大半夜,窑姐只觉陆誉那晚兴致昂扬,倒也没发现其他异常。
许是疲累,陆誉都没送她出门就睡着了。
那窑姐穿好衣裳,回头却见他手脚抽搐口吐白沫,这才意识到他激动过度昏厥,也就是窑子里常见的马上风。
可这是在寺庙禅房,她还以为陆誉真是得道高僧,唯恐丑事传出去被方丈治罪,慌乱之余她也没敢声张,更不晓得怎样救人。
直到陆誉一命呜呼,她才清醒过来闹出人命了,但那窑姐心存侥幸,以为没人能怀疑到她头上,赶紧打盆水进来为陆誉擦身,掩盖他死于马上风的事实。
事发匆忙,她来不及再去擦他的呕吐物,给他套上僧袍,换了被褥,把自己存在过的痕迹尽数销毁。
但她到底是心虚,遗漏了挂在衣架上的里衣,抱着那团弄脏的被褥仓惶逃走。
翌日听闻慈济寺有个和尚意外身亡,衙门也没来窑子查问,她渐渐地打消戒备,庆幸自己躲过一劫。
不料她还没得意多久,就被衙役抓进来了。
那窑姐哭得涕泪横流,坚称陆誉之死与她无关,她也就是倒霉摊上这种事。
窑姐抱走的被褥并未随意丢弃,她跑一路都没找到合适的地方,带回家里塞进后院柴房。
钟朔带人找到那床被褥,确认有陆誉马上风留下的痕迹,这桩命案终于得以告破,窑姐掩盖证据知情不报,毫无疑问被关进大牢。
陆誉找人替考弄虚作假,临了死得又不光彩,陆家的颜面全被他败完了。失而复得的儿子念真被判流放,陆副使夫妇伤心欲绝,终日以泪洗面。
老两口接受不了这个悲剧,变本加厉地怨恨楚莲,谴责她是谋害亲夫的毒妇,在公堂上作伪证陷害念真。
他们压根没脸去想,这对叔嫂之间有无悖情,一股脑地将过错推到楚莲身上。
坊间百姓也觉得陆家委实太惨,楚莲不守妇道理应受到惩罚。
除此之外,以振威校尉为首的京中权贵,得知自家夫人被带回府衙审问,不敢在裴砚舟面前废话,都把满肚子火撒到楚莲身上,痛恨湘雪园让他们家丑外扬。
陆副使夫妇举告在先,又因涉及科举舞弊大案,群臣督促严查的奏折满天飞,民众舆论也有倾轧之势。
这世道夫为妻纲,尊卑有别,虽说有理不在声高,然而根深蒂固的观念很难改变。
敢于颠覆需要眼界与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改变的代价,在世俗与道义的交锋中,也不是每一声质疑都有回应。
楚莲谋害陆誉未遂被判徒役三年,湘雪园闭门歇业,深渊里的呐喊归于沉寂,恍若未闻。
无家可归的妇童被吉祥接回璞园,暂时收留倒还好说,却也并非长久之计。
她们不是逃犯不该东躲西藏,大好年华该为将来打算,学门手艺也能过上安稳生活。
但在摆脱各自身份之前,她们出门上街都战战兢兢,更别提另立女户做营生了。
吉祥出面“说服”那些难缠的婆家,识相点的痛快点头放妻,冥顽不灵的吃几回亏也学乖了,敢怒不敢言地答应和离。
失去过自由更懂得珍惜,越来越多的妇人从璞园走出去,昂首挺胸享受明媚人生。
吉祥替她们感到高兴,但也有些苦恼。
她每天变着法子堵人很头痛的,有时候脾气上来拳头都收不住,要不是仗着裴砚舟给她撑腰,早就被告上衙门八百回了。
吉祥不能放任自己沉迷仗势欺人,还是得想个后顾无忧的主意,一劳永逸。
如今璞园住满妇人和孩童,裴砚舟不方便来看她,只能等她抽空去府衙,好生安抚望妻石的寂寞痴心。
自打两人定亲,吉祥笼络裴砚舟那是信手拈来,花前月下,情话缠绵,玉阙神仙都将跌入凡尘。
书房里银灯荧荧,窗前那双影子如胶似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