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统男中尉这一刻正拿着酒壶给白宝元斟酒,意图让对方咀嚼玩味一番刚才灌输给他的内容,因此并没有发现对方眼神的这一变化。
而白宝元的情绪却真地紧张起来,黑石崖匪帮的二当家的刚刚做出了一个判断:面前的这个“李经理”才说出的这番话,未必是出自什么“生意上的朋友”之口,搞不好,就是他本人的意思!——假如真有这样的告示贴到了天主教堂的门口,说不定,也正是他们这一伙人干的!想到这里,他从李彦的手里拿过了酒壶,开始给对方回敬斟酒,一边斟,一边头也不抬地问:
“李经理,你觉着,这告示上的话可信不可信呢?如果可信,能信几分?”
刚要开口回答的李彦,却也猛地一顿,盯着对方低下的头,迟滞了片刻,直到斟酒完毕的白掌柜抬起头来,二人四目相对,彼此都从对方的眼神中读出了不少内容。
“呵呵,白兄,要我说,这告示上写的十有八九是真的——你想想,有本事在日本人眼皮子底下大闹市公署的人,岂是那么容易就能被捉了去?还一捉就是八个!恐怕,那天在市公署开枪的人,加在一起也没有八个罢!”
李彦说这话的姿态,颇为气定神闲,而且还带着一股明显的不屑——对日本人的不屑。
这无疑就让坐在对面的白宝元越发吃准了。他想:对方今天来者不善,且是有意地主动邀请自己坐下来吃酒,又在酒桌上如此不加掩饰地讲话。看来,这个李经理已经猜到了他白宝元看出其真实身份的心思。怎么办,这明显是来摊牌的,自己应该如何表示?蒋委员长国民政府的人,固然不该也不能得罪,可眼下文城乃至整个山西,都是日本人的天下;背着日本人勾结反日分子,一旦被逮个正着,只怕自己的人头会顷刻落地:火车站那边,不是就挂着八个尸体呢吗?如果这个李经理所言不虚,那么日本人连“假的反日分子”都杀,对付真的,岂不会更加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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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宝元在如此这般地思前想后,自然很快引起了李彦的注意。他能够料到酒楼掌柜此刻的复杂心态,这个黑白两道都通的世故老手,面临这样的是非选择,一定不会轻易拿定主意的。但今天自己单刀赴会(当然,在暗中是有着双重的掩护),主要用意也并不一定要将白宝元明确地拉到自己的阵营中来,只要彼此暂时先做到心照不宣、井水河水互不相犯,就达到了目的。
显然意识到了自己有些失态,白宝元急忙开始掩饰,他双手端起了酒盅,朝着李彦做出了一个拱手的姿态:“李经理果然高见!到底是太原府过来的人,论见识比我们这些土包子强多了——要我说,日本人也真不大可能一下子抓住那么多的反日分子的。”
李彦不肯放过这个机会,于是继续敲打:“抓不住真正的反日分子,反过来拿无辜的老百姓杀头出气,你说这小日本子是不是一点天良也不讲?”
“嘿嘿,他们要是讲天良,就不会飘洋过海地跑到咱中国人的地面上吆三喝四了!听说他们日本国是个兔子不拉屎的穷岛子,四周圈全是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