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因为……您不在皇城中,夫……殿下。”管家轻声回应道,“皇城的钟声敲了整整一天,到现在都还没有停止。”
“这样。”女人点点头。
她显得很平静,只是扯起床上的一块薄毯遮住了自己的身体,然后坐了起来,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在这个时间里,她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已经被管家熟练地带走了,除非她特别想起,他们都不会再出现在她的面前。
而她也基本记不清这些人的脸,因为那些记忆都伴随着一瓶又一瓶、一瓶又一瓶的酒,它们让她的思绪混乱。
她坐在那里,一会儿看到夏尔洛惊恐的眼神,他结结巴巴地说着:“皇姐,你和这些人在做什么!”,让她愣了一下就哈哈大笑起来;
一会儿又看到她的丈夫,那个跛了一只脚、瘦得只剩下了一把骨头的皮特·道森,在她没有嫁给他之前,几乎没有人会直呼他的名字,他们一般叫他“杆子腿”或者“高低跷”,她居然还记得起那张如同皱皱巴巴的坚果壳一样的脸。
她突然想起这个男人死的时候,她已经提前换上了一身黑裙面无表情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一会儿“哎哟哎哟”,一会儿又从喉咙里发出吓人的、像是有什么石头在他嘴里卡住的声音。然后,突然,他就像完全清醒了一样,甚至自己坐了一点起来,看着她、对她说道:
“我知道殿下不曾对我有过一丝一毫的感情……但我想告诉殿下……我这样残破的身躯,中庸的品德与魔法,一事无成的人生……却还能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为王国最尊贵的公主完成她的心愿……我……我感谢殿下让我觉得……我这般……没有任何……的人……也有自己的……”
“道森,这种时候你不用再说这样的场面话了,你可以诚实地同我说你有多怨恨我,我不会生气的。”她当时用平淡的语气说道,“我只会觉得这很合理,明明是我执意要嫁给你,但所有人都辱骂你、觉得你玷污了我,我听闻还有人守着你出门的马车、试图朝车窗里投掷臭鸡蛋和毒药。”
她记得那个衰老的男人脸上露出了笑容,应该是笑容吧,她其实分不清那些皱纹的走向到底代表他的痛苦还是喜悦,她只记得在越来越粗重的喘气和咳嗽声里,他卖力地说道:
“不,殿下,我怎么会怨恨你……我只是……有些遗憾……殿下……倘若我年轻几十岁……不,殿下……我不敢奢求再与你结为夫妇……只是殿下还年幼的时候……我就已经没有了行走的能力,但如果回到我更年轻的……我也许能用更……像个男人的方式,维护殿下想要的……平静和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