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墨天工茫然地应了一声,被墨午瞪了一眼。
墨椽道:“敖兄长有两位亲传弟子,大弟子便是这个薛无伤。他入门最早,天资聪颖,又肯用心学,师徒二人相处得很融洽。但自从二弟子程大器入门后,这一切都变了。”
“程大器?我见过他做的一个吉金夔龙纹簋,精妙无比,很难想象当时他才二十几岁就有这样的手艺。”墨天工忍不住插嘴道。
墨椽道:“正是。如果说薛无伤的资质是万里挑一,那程大器就是百万人中也难有其一。同样一个步骤,程大器只要看师父做一遍就能掌握,而薛无伤则要反复确认好几次。这已经很难得了,但比这更可贵的是程大器的想象力。薛无伤也设计过不少器物,但从整体风格到细节总脱不了公子敖的影子,他总是笑称师父的手艺博大精深,自己能学到的不过皮毛而已,公子敖也接受他的这一说法。但程大器就完全不一样,他的想法天马行空,创意源源不绝,做出的吉金器大有青出于蓝的趋势,敖兄长也从不吝啬对他的赞赏。如此一来,薛无伤这个首席弟子的地位便岌岌可危了。将作监的工匠中不乏阿谀奉承、拜高踩低之人。他们见程大器受宠,便一味地讨好他,时常把薛无伤撇在一边。而程大器的性子和他师父如出一辙,只知埋头苦干,不曾顾及师兄的感受。他经常在师父面前驳斥薛无伤的设计、指出他的缺点,弄得薛无伤很下不来台。慢慢地,薛无伤对师弟的感情从疼爱变成了忌恨,也因为师父偏爱师弟而恨上了师父。”
“妒忌猛如虎啊。”墨午不禁叹道。
“至于那个忠儿,”墨椽道,“他原本是个忠心不二的人,因而得到了公子敖的信任,让他出入跟随。他与府中的一位美貌婢女情投意合,私定终身。可后来公子敖的女儿出嫁,此女被作为陪嫁丫鬟送走。忠儿去求过公子敖,而公子敖本来已经答应,却因为诸事繁杂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到了他女儿出嫁那天,那位婢女还是被送走了。忠儿跑去问公子敖,彼时公子敖一门心思扑在改良火器上,漫不经心地对他说了句:‘这事儿就算了吧,以后我再给你做一门好亲事,像这等姿色的女子总是有的。’忠儿自知此事已不可挽回,只好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大哭一场。自此他明白了,他和他的相好在公子敖的眼中就如同猫狗和器物一般。那是什么样的待遇?主人高兴了就捧在手里玩赏两天,不高兴了可以晾在一旁甚至砸碎,若遇到了喜欢它们的客人,主人还会随时将它们转送他人。他的忠心就好像丢进水里的石头,除了听到一声响之外,再无其他。”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奴仆虽通器物买卖,但他们毕竟是人。”墨天工叹道。
墨椽接着说:“我很快就拉拢了这两个人。对薛无伤,我承诺他,只要我当上了将作大监,就任命他做监丞。对于忠儿,我承诺事成之后让他脱离奴籍还他自由身,还会送他安家的田产和钱粮。我甚至替他打听到了那位婢女的下落。当听闻那女子被男主人收了房,还生下了孩子之后,他沉默片刻,答应了我的条件。”
“那司马涓呢?”墨午又问。
“司马涓?咳咳……”墨椽咳嗽几声,笑道,“那是他自己找死!他本是庄王的爱将,又手握重兵,宣王早就看他不顺眼了。他还不知收敛,一有机会就找公子敖商讨兵器制作的事。本来嘛,领兵之人关心军械的事也属正常,但在宣王兄眼中就成了二人密谋造反,这可怨不得我!”
“怎么怨不得你!”墨天工愤然道:“如此说来,敖叔公本无谋逆之心,是你串通薛无伤和忠儿算计了他!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和他一样是公子,有封地有俸禄,衣食无忧。他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就为了区区一个将作大监的职位?”
“哈哈哈,咳咳咳……”墨椽仰天大笑,咳了许久方才止住,手指着墨天工道:“你也快五十岁的人了,怎么如此幼稚?”
“天工,你闭嘴,寡人还有话问他。”墨午问道:“寡人还有一事不明。常言道:‘斩草必除根’,为何你们将敖叔公满门抄斩却唯独放走了公孙惊?不要说你们来不及抓捕,我们孤竹国传递消息的速度天下无双,王命只需几个时辰就可从宫里传达到边关,公孙惊就算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
“唉,老臣也想抓他,但是没有办法。老臣的独子卯自幼与惊一同长大,亲密非常,是他放走了公孙惊。他还以自己的性命要挟我不得追杀,我只好放弃了。唉,逆子!逆子!”
从公子椽的住处出来后,墨天工忍不住问墨午:“王兄,我还是不明白,老叔公为什么要为了一个将作大监的位置陷害敖叔公?况且,他的安排并非天衣无缝,宣王大父只要再多找几个人问问,说不定就能发现敖叔公是被陷害的了。为什么大父不再找别人了解情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