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

中元篇章 萍澜 3545 字 14天前

梁树似是觉得眼前这位乞丐不是什么好鸟!便提着空荡荡的鸟笼愤愤的归家去了。

虽是归家入宅,但也是背脊生寒,虽与往日无数次归家时的模样相同,但今日却因空无一人的院落感到了些许的异常之感,导致烈阳纵是高悬,也是生出了寒凉阴冷的意味。

于明媚的阴冷院落中转身回首,即见大门外那明亮且温暖的道路,而之前的乞丐,竟然是跟着梁树同行至此,且在门外用着空洞无神的双眼对着他瞧看,同时手中更是拿着破碗,正对梁树所在之处递出。

看上去就像是...对着梁树乞讨。

看上去也像是...打算将破碗递给梁树。

“来人...”梁树见状,即于院落中放声而言,但话音未落即是戛然而止,显然是忽然想起...自己为了节省开支,早已将家中仆人遣散,此刻纵是将话语完整道出,也不会有人对他理睬。

梁树无奈,便亲自上前,将大门关上,又将粗壮的门闩闩好,显然是不想去看乞丐,以及他手中所端的破碗。

虽然是将大门关好,但在转身走出门廊,再度回到院落之际,梁树便清晰感受到,乞丐的目光竟是再度落到了自己的背上。转身回首,方才得见,自己分明已经关好的大门,竟是再一次化作了大敞的模样,且见温暖的明光,顺着大门照入了阴冷的门廊之中,而那端着破碗的乞丐,也依似雕像一般站在门外,对着他直勾勾的瞧着、看着。

梁树知道乞丐在瞧些什么,他在瞧烈阳的陨落,也在期待着往日那高高在上的烈阳,跌落至山谷的那一刻。

虽然乞丐什么都没有说,但梁树却似是听到他正在询问...你为何不似之前所说那般,拿起碗去装饭。

关不上的门,也就不去关了,赶不走的人,也就不去赶了,在梁树看来,乞丐愿意在门外站着,便在门外站着,他愿意端着碗,便任由他端着。

梁树似乎对此是并不在意的,但是否真的不在意,也唯有他自己才会知道。

梁树回到了大堂之中,且是端坐在椅,对着门外的乞丐瞧着、看着。清晨用餐所留的碗筷,依旧摆放在桌上,里面空荡荡的,却也不知为何,通过这个空荡荡的模样来看...梁树的碗,似乎比乞丐手中的碗精致了许多,但实际上...却是一样的。

都是空荡荡的,只不过梁树的碗置于桌上,而乞丐的碗则是端于手上。

乞丐依旧在瞧,依旧在看,一动不动宛若雕像,而梁树自始至终也是一动不动,宛若雕像般坐着。也许稍有动作便会消耗更多体力,那样便会让他感受到饥饿,哪怕是一动不动,该饿的时候依旧会饿,该到来的饥饿也依旧会到来。

而这一动不动的模样,也依似相同。

乞丐在门外站了整整一天。

梁树在堂中坐了整整一夜。

乞丐似乎很有耐心,但梁树却并没有看上去那般有耐心,最起码除了出众的定力之外,焦虑,也会让人瘫坐。

天明,梁树即是起身,且是拿着空荡荡的鸟笼,再一次走出了家门,似是相同与昨日,却又与昨日并不相同。因为他并未享受到吃饭这一过程,其根本性原因,并非是家中的碗没有放对位置,而是家中没有装满这个碗的余粮。

碗就在那里,要么放在家中的桌上,要么放在外面的街路上,不是愿不愿意的问题,而是桌上不能放了,便一定会放到路旁。

小主,

梁树没得选,纵是不愿,也只能在乞丐那空洞的目光中起身,借着遛弯儿的名义,去往姐路上寻些食物来果腹。哪怕根本就没有人问他去做什么,之所以需要一个名义,仅仅是为了说服自己,丢掉往日积攒下的虚荣。

梁树虽是离开了家门,但乞丐却仅是微微转身,对着梁树的背影瞧着、看着,仅是目送他远去,并不随他而行。也许乞丐并不好奇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或者说是乞丐着实太过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走了半日,辞别城中,来到了碧霄城边缘之处,而这也是梁树于往日从未来过的地方。相比于城中心的冷清,边缘处着实繁华了不少,虽然街路依旧不似往日那般喧嚣,但也可得见不少百姓,正于街路之上匆匆而行,同时也有许多百姓...正拿着似曾相识的破碗,正于路旁乞讨。

偶然得见三两个,可见其衣衫虽是褴褛,但也不失名贵材质,于泥尘中挣扎,似是想要重现往日那名贵的模样。

“这里招工吗?”

仅是简短的五个字,却经梁树之口,整整说了半日。

最初辞家之时,梁树会站在那些尚是开张的店铺门前向内瞧看,他会挑,也会选,若是见到店内活计脏累,便会悻悻离去,若是得见店内活计清闲,便会站在门前,颇为高傲的问上一句,这里是否招工。

梁树的询问得不到回答,而且就算得到回答,也非是他满意的回答,而他那询问的声音,也是于最初的高傲渐变,先是变成了平淡,最后又变成了卑微。

直至夜幕,梁树的声音已是满载乞求的意味,同时也不再顾忌活计是否脏累,也许对他而言,无论做什么都好,只要能够让家中那个碗,装上米饭就好。

而梁树至此,似是早已忘记,纵在往日不曾捡到朱家所散之财,家境富裕的他也可以在城内购买粮食、养活自己。不知为何,若是找不到活计,若是赚不到钱银,自己便要沦落街头,靠着乞讨为生,从而成为...城里的乞丐。

看上去没有丝毫道理,可若结合...心理暗示,似乎这没有丝毫道理的事,便成了合情合理。

纵是卑微的乞求,也不曾得到一份活计,而梁树那卑微乞求的模样,更是像极了街边那些求人施舍的乞丐,只不过此刻的他还站在街上,而不是坐在街旁。

尘土,不知于何时,覆在了梁树的脸上。

干裂,不知于何时,呈在了梁树的唇上。

鞋履,不知于何时,已是化作了脏污的模样。

脊梁,不知于何时,竟是于笔直化作了弯曲的模样。

漫无目的的走在街上,且用失魂落魄的模样迎来了夜幕的降临。而在夜幕降临之际,万家并未燃起灯烛,而是纷纷关门歇业、早早收工,却也不知是城市边缘没有夜幕燃灯的习惯,还是说...所燃的灯烛也似粮食,化作了离谱的模样。

随着万家闭户,梁树已是失去了最后寻求活计的机会,也许尚有来日,但今日,他却不得不忍受饥饿,以及那失败所带来的挫败感。同时新的问题,也是随之出现...

于路程来看,归家需要半日,纵是归于家中也是到了午夜,甚至会因劳累、饥饿等因素更晚。而且纵是归家,家中也是没有果腹之物,且待来日清晨,依要花费半日时间来到这城市边缘寻找活计。

往返的路程太长了,长到梁树明知家在何处,却也不想归去,可问题是...纵是不归,又该去往何处?

于长街之上环顾,最终也只能将目光落在街路之旁,那些忍受寒凉、席地而眠的乞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