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死神」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和往日看见的那种像僵尸一样了无生机的状态比起来,藏蓝的眼睛里有微茫的光——就像是深深的无波古井,映着漫天明亮的星。
“我母亲吗?”
陆听见那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试探性地问。
果然艾丝蒂所说的不假,「死神」和自己那位神秘的母亲是认识的——虽然不知道艾丝蒂和死神的关系,但显然这两人能以某种方式沟通,而且告知对方陆所掌握的信息量。
小主,
“对呀。看你活着长这么大她应该会挺开心的。”
幽鬼一脸慈爱地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像是辛勤耕种的老农民看着自己地里最大的南瓜。
陆听着这话嘴角抽了抽,心想自己那个佛系的老妈看来对自己的要求还真够低的啊。
对比兰卡斯特的老妈,从怀孕就开始鸡娃,一路拔苗助长,一代卷完二代卷的架势,自己的妈给自己的要求竟然是能“活着长大”就很不错了。
不过想来也是,自己这个成长经历确实挺坎坷的。
出身在战火纷飞的城区,老爹早就撒丫子跑路了,丢着孤儿寡母独自生活,没给饿死。
然后十岁那年老妈死了,饭都吃不饱的自己在街头流浪了几个月,从十岁开始靠着在非法格斗场赚钱养活自己,和众多成年人什么的无限制格斗,小身板儿没给打死。
后来进了治安所。
虽然用不着愁吃了上顿没下顿,但天天要和社会最底层的那些渣滓打交道,看着人性最丑恶的那一面,没被罪犯干掉,也没把自己给逼疯掉,像很多同事那样要么退役要么自杀。
接着又是被共济会的家伙追杀……
如果真的有“命运”这样的东西,好像老天给他的牌里,确实是“死”比“活”要多许多。
而世上哪里有那么多偶然呢?
他很想像那些修仙小说什么的里的男主一样,嚎一句“我命由我不由天”,感觉自己可以一夜之间从废柴变成龙傲天——
但正是因为见过太多这个世界黑暗,现实又残忍的一面,他深深感受到自己的存在几乎是神的偏爱(外力作用)下的偶然。
大多数人总希望这个世界围着自己转,就像是最初的人类对宇宙的认知是地心说(宇宙以地球为圆心)那样,后来变成了日心说,再后来,过了很久,人才意识到自己只是这个不断膨胀着的宇宙里最细小的灰尘。
苍茫而没有生命的宇宙里,毫无生机的死亡才是常态,而有大气层,有光照,又有多年稳定的,可以供生物生长的培养皿一样的母星……
这才是小概率的,几乎可以被称为神迹的事件。
“一直……感谢您的照顾了。”
陆对着偏爱自己的死神,很诚恳地说。
死神只是平平淡淡地笑着,引着他在初次见面时那颗花树下坐下。
“都想起来了吧?把你拉扯大可真不容易呀。”
就对方这短短一句话,陆就确认了那天夜里自己所回想起的过去,都是被封印在记忆深处,曾经真切发生过的现实。
神眯着眼睛。
“想起来了以后逐渐就能看清楚了。”
她所说的“看”,是清楚世间万物的本质和真实,看明白生与死,兴与亡的规律——
这是许多天才穷极一生都没能想明白的宇宙能量流动的法则。
是为道。
为上帝。
为统一场论。
为斯宾诺莎的神。
“所以……你也是时间领主吗?”
陆只觉得对方说话像是在打谜语似的,感觉好像说了什么,但又啥都听不懂。
花树上的花落了下来,薄薄的一片花瓣打着旋儿掉了下来。
幽鬼看了他一眼,从宽大的袍袖里伸出苍白的手去接,掌心朝上。
陆眼见着那片半透明的花瓣在靠近老师的手心的时候开始减速,就像是在她手心之上数厘米的位置那个小小的区间开始减速了一样,如同电影里的慢镜头。
“这是最基础的东西……”死神的手心像是有某种黑色的物质辐射出来,“等你的控制能力更强之后,你也可以这样。”
话音一落,转眼间,那片原本还水分充足,丰盈舒展的花瓣,就在接触到她手心的瞬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得焦黄又干枯,然后蜷曲起来。
之前听过的母亲的声音仿佛和眼前死神的声音重合起来,就像是有两个声道同时播放一样。
“……不过这些,都要在等你能够看清事物的走向的「势」之后,就可以学会使用「场」对必然的结果进行加速了。”
陆看了看她手里从干枯到直接化为粉末的花:“老师。”
“嗯?”
“我要怎么才能看清楚「势」?”
幽鬼拍了拍手,把粉末拍掉,表情非常严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