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见她止住了泪水,心知激将法奏效了,但还是看着远处几乎隐没在夜色里青蓝的藏青的层峦叠嶂,没看她。
“怂是怂,倒也不是一无是处。比如脸很漂亮,腰很细,胸大屁股大。”
她的好处他能说上三天三夜:
温柔,矫情,能装,会撒娇……而且很善良。
可善良是好事吗?
作为一个寻常的女人,或者只是某个民营企业的领导,她惜才,舍不得手下送死是加分项,如果普通平民遇上了估计会夸她一句“人美心善”——
可她不是寻常女人。
但按照之前奥古斯塔斯的那套评判标准,或者新十字军作为军队的标准来说,以结果为导向,她今天的行为就是对作战造成了负面的影响。
在这样的环境下,善良不仅会影响决策的有效性,甚至可以说是“圣母”。
对于将领来说,圣母是种病。
与其抱着她黏黏糊糊地安慰,他更希望能以这样的方式让她意识到现实的残酷,快速适应现在的身份和状态。
“你……”
艾丝蒂被他随口就来的混账话搞得又羞又气,脸都红了,又不会吵架,只能拉着他的手臂隔着衣服用力咬了一口。
她咬得还挺重的。
陆“哎哟哎哟”地叫痛,但还是任她咬。
如他所料,被他这么一转移注意力,艾丝蒂之前那种忧郁又压抑的氛围果然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被调戏的那种带着点撒娇的愤怒。
艾丝蒂也是冰雪聪明的人,咬完了才明白过来他是故意激怒她——人的行为往往比语言更真实。
陆嘴上说得最不正经,但在这样的时候,却独他不离不弃地陪着她。
不过她虽然嘴上没道歉,到底还是心疼,边嗔怪地剜了他一眼,边撸起陆的袖子查看,生怕自己咬重了。
手臂上被咬的地方火辣辣的,她低着头,对着那个红红的牙印吹气。艾丝蒂的气息凉凉的,润润的,就像是丛林里稀薄的晨雾,无声地濡湿了地上还没完全被熄灭的烟头。
也就是她这个下意识的反应,才让陆真切地感受到和开始相信眼前的女人也是真的喜欢自己,而不只是才认识的时候那样想利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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仔细对着光检查了会儿,看过牙印没渗血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把袖子给他放下去,嘟嘟囔囔地道,“……现在漂亮是漂亮,以后要是我胖了怎么办?”
陆转过头看着她:“胖一点好啊……捏起来手感更好。”
“那……那我要是胖得来会卡在门框里那样呢?”
她靠近了些,亮晶晶的眼睛直视着他的眼睛,脸上还沾着点猪肘子的酱汁。
陆见她的神色恢复如常了,心里悬着的大石头落了下来。
他的任务完成了。
艾丝蒂能问他这种类似于“我和你妈掉水里你救谁”的死亡问题了,至少说明她从之前那种转瞬即逝的自我责怪的状态里恢复过来了。
秋末的花香弥漫在微凉的空气里。
远处蒙蒙的月像是隔着毛玻璃。
屋内的人声他全听不见,只看见艾丝蒂逆着光,白净光洁的笑颜像是镀了层绒绒的金光。粉红粉红的眼下两道饱满的卧蚕,睫毛上沾着晨露似的,玻璃珠子似的细小的泪水,看得他有点入神。
他回过神来,起了点捉弄她的意思,也放下手里的食物,凑到她耳边去半真半假地低声道,“那就把你关在一个地下室里,锁在笼子里,让所有人满世界找你,但只有我知道你在哪里。”
艾丝蒂被他撩得脸通红,耳朵都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瞪了他一眼,结结巴巴地话都说不出来。
“你……你每天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陆还是板着脸,表情很严肃地说,“你才是成天在想什么呢?我就只是打算监督你减肥恢复健康而已。”
她嘴上骂着“讨厌”,轻轻打他一下,又紧紧地抱着他,把脸埋在他胸口上。
艾丝蒂能听见少年的心音,“砰砰砰”的,让她莫名的安心。
她总有种近乎绝望的思乡感。
她怀念着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故乡,怀念着不需要承担责任的年少时光。可自从陆出现在她的生命里,这样漂泊无依的感受,仿佛逐渐淡去,就像是浮萍找到了所依。
即使明知道“爱情”的作用原理,她还是中招了。
陆听见她闷声问:“……你们书里写的‘相濡以沫’,就是这样的感觉吗?”
他轻轻地拍她的背,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
“现在暂时是的,未来有必要的话还会是……但以后一切都会更好的。”
“一切都会更好吗?”
“嗯,一切都会更好的。”
两个人一起,即使是与全世界为敌,也总比一个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