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力裴罗死了,真的死了,很彻底,众目睽睽之下,就这样死透了。
很显然,草原贵族长期以来的肉食油腻,花天酒地又不注重保养,再加上年事已高。
这些都意味着此人其实经不起折腾。
骨力裴罗的死,偶然中透着必然。哪怕他立刻就死在回纥牙帐,方重勇等人也不会感觉奇怪。
开元初就有这么一号人,一直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如今已经要到天宝十二年了,骨力裴罗病死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可是,这位死的地方,有点微妙!死的时机,不太合适!
哪怕他是死在灵州城里面,方重勇都有办法隐瞒真相。
别问,问就是没见过骨力裴罗,你们回纥人爱去哪里找就去哪里找!
可是骨力裴罗死在黄河浮桥岸边,周围还有包括银枪孝节军在内的数千人目击,想瞒住消息,难如登天!
看到这位回纥叶护,极有可能是因为心脏病突发暴毙,方重勇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在原地愣了很久。
还是车光倩上前小声建议道:“节帅,先入灵州,主持大局啊!后面的事情徐徐图之!”
“诸位,先回灵州城吧。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再说。”
方重勇环顾众人,沉声说道。
颜真卿等人自然不会在这种事情上犯浑,连忙叉手行礼应和着。
在一片沉闷的气氛中,一行人满怀心事来到灵州城内朔方节度使府衙,方重勇顺便让何昌期带着手下,接管了灵州城的防务。
在府衙大堂内落座之后,方重勇屏退府衙内的普通办事官吏,只留下朔方军高层、颜真卿,以及银枪孝节军中各大将,众人商议善后事宜。
“方节帅,如今骨力裴罗众目睽睽之下暴毙,事情一定瞒不住回纥人。
对方若是派人来兴师问罪,该如何处置呢?”
颜真卿问了一个很尖锐的问题,这其实也是众人最关注的问题。
方重勇若是肯担当重任,那么朔方军所有人都会听他号令。若是此刻推卸责任,那会发生什么不可知之事,就难说了。
毕竟,骨力裴罗死了不能复生,接下来该如何,才是所有人都无法逃避,要认真去面对的。
方重勇能扛下这件事,他就是毫无疑问的带头大哥!可以服众!
“本节帅以为,我们应该将这件事原原本本直接告知回纥人,并将骨力裴罗尸体送还,最后兴师问罪。”
方重勇环顾众人说道。
这话说完,颜真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疑惑问道:“方节帅是说,我们要对回纥人兴师问罪么?”
“对啊,骨力裴罗带兵进犯丰安城,被我银枪孝节军的猛士擒获,本要送往长安让圣人处置,结果没想到他自己居然畏惧大唐天威,自己把自己给吓死了。
现在大唐就是要找回纥人讨个说法,骨力裴罗为什么会出现在丰安城!那里可是朔方军的辖区!”
方重勇理直气壮的说道。
看他这样子,如果不知道事情原委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一切都是回纥人的错。方重勇这种“选择性叙事”,也实在是精通新闻学的典范,凡事都往自己有利的方面去说。
“如此的话,大唐与回纥之间必有一战,岂能善了啊。”
颜真卿感慨叹息道。
大堂内众人都微微点头,与身边人交头接耳。有的人认同方重勇的想法,也有人觉得他太过于强硬。
不过很多事情是明摆着的,这次的事情发展到如今地步,事实如何,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气势,是脸面!是河套地区的统治权!
在这种情况下,讲道理是没用的,唯有大家用拳头比划比划,定个输赢,分个高下。
果然,车光倩对颜真卿抱拳行礼说道:“颜相公可能没有亲自上过战场杀过人,不知道这些狄夷禽兽的做派如何。
就算我们说这一切都是误会,回纥人也弄明白了我们没有说谎,他们也同样会装作听不懂人话!
骨力裴罗死了,继任者需要为他报仇,来凝聚回纥十一姓的人心,让他们臣服。
否则,谁会认他这個新的回纥之主呢?
他也需要通过打赢唐军,让圣人册封他为叶护,名正言顺在本地立足。草原人是不服软蛋的。
既然事情到了这一步,为什么我们不把话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呢?”
车光倩的话,得到在场众人的认同。哪怕是颜真卿也不得不承认,一场大战已经在所难免了。
更可怕的是,接下来这场战斗,是大唐与回纥人都“输不起”的。这无关私人恩怨,也不是双方主将脑子冲动之下的仓促决定。
我不想打,我也尊重你,但我不得不打,因为一切为了生存!
方重勇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带着银枪孝节军来到朔方,赢了战斗,却将大唐推到了决战的擂台上。
这不是他的本意,可是世间很多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做到了你能做到的最好,却依旧无法达成自己的终极目的。
人算不如天算,就是这个道理。
骨力裴罗的突然暴毙,是谁也不曾想到的。
从事后的结果看,方重勇在丰安城那一场大胜,是福是祸,还要两说,起码不像战斗刚刚结束时那样,令人欢欣鼓舞了。
“节帅,末将愿意将骨力裴罗送到回纥人那边,以试探虚实。”
封常清抱拳行礼请示道。
方重勇治军赏罚分明,手下众将平日里有机会都是抢着立功,这次也一样。
颜真卿与朔方军的人见到这样的情形,都感觉有些不可思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