靺方国乾天二年,东北方边境,这里是左屯卫大军的驻地,全雄已经在这里干了快九年多了。
全雄是军户出身,兄终弟及,父死子继,世代为帝国当兵。
不仅是他,他的全家都在这里。
而且就在这个大营里,他的四个哥哥:两个大伯家的堂哥大哥承业、二哥承嗣,自己家的两个“亲哥”:三哥承田、四哥承阙,还有两个从小撒尿和泥玩到大的挚友“黑娃”象天雄、“麻雀二子”麻二绳,一大家子、左邻右舍全都在这里。没办法,世道如此,战乱纷争不断,天下诸侯国林立蜂拥。为了混口饭吃,也为了保护身后的亲人,只能拿起步槊长刀,披甲戴胄,咬着牙和蚁聚云集而来,却从未曾见过面、也更不可能认识的敌人拼死拼活。
这是自古以来的“天命”,无可更改。在这里,除了少年从军白发归的宿命,就只有没完没了的各种劳役役使,既服劳役又服兵役,今天为主公卖命、拼死沙场,明天就有可能被当成礼物和筹码转手送人。
全雄原本姓董,叫董承鑫,是跟他的养父家的姓。但是当初为了不被饿死,只能早早入营当兵,参军之后投入全公将军帐下,靠着冲锋陷阵的本事和沉默寡言的个性而被全公看中,成为他的亲随护卫和马僮。顺便的,就把“董承鑫”这个名字改成了“全雄”,意思是“我把你当成亲儿子看待!你以后要为我拼命!”
当然,私底下,全雄还是用着董承鑫的本名。
董承鑫平日里明面上是左屯卫将军全公帐下负责为主将提鞭坠镫、准备鞍鞯(马鞍)、缰绳、嚼子、马铠、马鞭、和养马、牵马、喂马以及养护等一应勤杂事物的随身心腹,也是左屯卫军中一名小得不能再小的尉官。说得再难听一点,他就是全公家的官奴马夫。
活脱脱一个“马僮校尉”,说得再难听一点,就是个马奴。
一到战时,董承鑫就是全公的卫兵和死士,为全公抹除任何一个挡在他面前的敌人。
而暗地里,董承鑫则为全公处理一切他不愿意伸手、不方便伸手的事情,以及所有的肮脏、龌龊的麻烦……
董承鑫就是全公光明正大的“留手”。
像他这种人,全公就至少豢养了三百多人。
这正是董承鑫的可悲——他连自己的名字都要由别人“恩赐”才行,可是别人却要求他学会摇尾乞食、还要哭着感恩戴德……
“全雄!将军让你帮他把马给洗了!”一个小吏来找他,语气间颐指气使的,很是瞧不起这个全家的马奴亲随。
“好!”董承鑫这声回应闷闷的、沉沉的,慢慢悠悠的,看似漫不经心,实则也确实漫不经心。别人喊他“全雄”,他也不去争辩,根本就不在意。
在这里呆了八年,早就被打磨得光滑圆润、没有了棱角。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八年多,直到全雄现在二十四岁,才得以脱离军伍,成为全公将军的扈从侍卫,过得也比以前好多了。最起码他现在的桌案上能吃到肉看到酒,但是董承鑫本人并不喝酒,而且由于他是道徒的原因,某些“来路不明”的肉类他也不能吃。
十几岁入营参军,尚未成年,即便是现在,董承鑫的年龄也不过刚刚二十四岁。
这种日子真不知是何时是个头,但是董承鑫似乎并不在意。因为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全雄,或者说董承鑫,在左屯卫军中待了八年,也算是历练出了一些手段和能耐,不至于让全公失望。
但是他本人却是个散漫犹疑之人,平常没少叫全公将军敲打。
“董承鑫!”又是刚才那个小吏,是全公将军大帐里在他身边负责整理、传递、派发各种文件的一个刀笔吏。
和刚才不一样,现在这个小吏满脸的惊慌失措,明显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派在他身上。
“怎么了?”董承鑫发觉他有些不对,刚才一直背对着所有人坐在那里洗马鞍子的身体,像个不倒翁一样这下完全转了过来,但是屁股还粘在马扎上。
小吏过来一把捞起他的胳膊,像拔萝卜似的往起拔,嘴里一边说着:“全公将军有急事找你!很着急!你赶紧去!去晚了咱俩都要挨骂!”
董承鑫满脸的无所谓,只是稍稍皱起眉头:“只有我一个人吗?”
这下小吏反倒急了忍不住语气加重、不断催促道:“赶紧去!看全公将军的脸色,是……要命的事!”
因为两个人脸对脸离得太近,再加上这个小吏语气重、咬字狠,口水都喷到董承鑫脸上了。
“滚!”董承鑫一把推开了一直抱着自己胳膊的人,自顾自的离开了。
呆呆地看着这个离去的背影,这名小吏不禁低声呢喃着:“董承鑫,你惨了!”
确实,一个“要命”的任务,谁都不敢接,被推给董承鑫了。
是全公想让人打扮成山匪,假装山匪去截杀另一个兵屯——前屯卫的一个一队骑兵,造成兵匪勾结、自相残杀的假象。
小主,
因为这被队派出去执行任务的骑兵领队姓鲜于,是全公将军的宿仇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