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根本听不得任何人阻拦,两眼朦胧的拼命挣扎:“放开我!龙玦是不是在里面,你放开我!”
他见瞒不住我,索性也就承认了:“是!他今天突然旧伤复发,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吓到你的,他太痛苦了,你若是进去,万一他疼到失去清醒误伤了你……”
不等他话说完,阴沉的昏暗天空突然响起了两道闷雷,闪电晃得人心乱不安,北方天空的紫雷甚至还有涌上来的趋势——
“这是……”
一股不祥的预感在心底蔓延开!
土伯也惊住了,“天谴,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心中的猜测得到证实后,我猛地掰开土伯的手,不管不顾的直奔破屋而去。
“娘娘!”土伯追上来无计可施的抬手施法,用一道银色灵力强行绑住了我的左手腕,“你现在不能进去!一旦出事,后果臣负担不起!”
“他要是出事,后果我也承担不起!”
我红着眼眶也不晓得哪来的神力竟然挥手用力挣断了土伯的法力,没等他再开口阻止,我就厉声呵斥:“我想做的事,还没有人能阻拦得住!阿土,不要放肆。”
土伯昂头,陡然呆住。
我转身快步跑进了那间破屋子。
推开门,扑鼻的血腥味刺的我眉头紧皱。
我抬眸,却见到一身血迹的龙玦此时正狼狈跪坐在潮湿的木质地板上,双腕被法力凝成的锁链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周身浮着凛冽的幽蓝灵泽,有血顺着他的袖口,吧嗒吧嗒往下滴。
墨衣堆积在腐朽的地板上,衣角边已被指尖血滴成了一片小河。
墨发凌乱,满身狼狈,满地都是被灵力震乱的狼藉。
两条骨链牢牢的束缚住他,让他连抬臂都不能。
他虚弱的跪在地上,俊脸染了污血,唇角的血渍泛着乌黑……
额角青筋突突直跳,但双目却平静的轻阖。
像是刚被折磨过,此刻方得片刻的喘息。
同样的地方,我见过这般孤立虚弱的他,两次……
像一朵不染纤尘的尊贵青莲,忽一日跌入了泥泞,还折断了自己的花瓣……
“阿玦。”我艰难的走到他跟前,蹲下,伸手本来想给他擦一擦脸上的血,余光却忽瞥见,他脖子下的白皙肌肤,在一寸寸龟裂。
眼泪一瞬就控制不住的坠了下来,我小心翼翼的掀开他玄色暗金龙纹的衣领,目光触及那片露骨的血肉泥潭……
仅一眼,我整个心就好似遽然落进了冰窟,疼的窒息……放下他的衣领扭头不敢再看。
他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的……
咬住唇角强迫自己不哭出声,我别过头,闭上眼睛……心痛到极点时,忽然回忆起了土伯曾给我看过的那卷地书……
地书上有记载他成为酆都大帝的种种过往。
以及,他跪在神宫门前痛哭涕零、在一道道撕裂天幕的巨雷下,拆骨抽筋,染血的双手捧过一缕元神,将元神混着自己的血肉,凝聚成一团白光笼罩的小娃娃……
历历雷火罩在他的头顶,狠狠劈进他的脊背,他就那样用身躯护着怀里的小娃娃,疲惫的眸光攒出了温暖笑意——
后来、后来……
再往深处想,我觉得头疼欲裂。
可直觉却告诉我,有些事我还记得……
再后来——
我在他怀中眉眼弯弯的冲着他笑,他也勾唇,大手与我的小手,掌心相合,十指相扣……
他身子一颤喷了口血出来,血溅在我脸上。
我着急的挥舞小手想给他擦擦。
可他,却望着我,笑着笑着,就掉了眼泪……
“大帝、大帝!”
“不能让天界知道她的存在,我会带她去凡间……天谴也会被我引至凡间,不管发生什么事,尔等,不可离开酆都神宫!”
他刚出阴阳交界口就撑不住的化了真身。
雷劈了他一路,他也将我护在怀中,拼命飞了一路……
直到,飞过一重山头,他体力不支的重重摔倒在地。
但怀抱还是将我包裹的很严实,一点也没压着我。
“阿玦。”
“祖上……”
“你就为了一个孩子,将自己伤成这样?”
“她是我的命,比我的命还重要。”
“真是,让本君不知说你什么为好!”
“帮我,将她送去人间……求您,只有在您身边,她,才安全。”
“明年三月初二,桃花镇,你先去那里等着她。”
“桃花镇……”
原来,他从我还未出生时起,便已在桃花镇等着我了……
怪不得会来桃花镇落脚。
竟是从始至终,都在等我……
滚烫的血从我的头顶迅速沿着脸颊往下滑落,我捂住要炸开的脑袋,不敢再往下想了。
“鳞宸!”土伯追了进来拉过我的手忧心忡忡:“不要靠近他,他现在灵识不清醒……你怎么流血了……你想起什么了?”
泪水干涸在我的眼角,我死死盯着眼前的人,双眼涩痛,“上次,他跟着蛇妖离开那几天,是不是也像这次一样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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土伯攥在我腕上的五指紧了紧,面色阴沉的拧紧眉,别过头,半晌,才回答我:“不仅上次,次次都如此。
每隔百日,便会来闹腾一回……发作时皮开肉绽,筋骨恍若寸寸断裂,有时,会让他痛到失去理智,濒临发疯……
多年前,他因在发作时误伤到了两名无辜人,而心怀愧疚,从那以后,他就每次发作都会悄悄避开身边人,找一个安静安全的地方,趁着自己意识还清醒,施法将自己锁起来……
他说这样他就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了。”
“这锁链是他自己锁上的……傻子,真是个傻子!”我控制不住的双肩微颤,呜咽哭出声。
“你现在靠近他,触碰他会很危险,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如今他已强行封住自己的五感,你若是不小心将他唤醒,以你现在的身子状况,根本受不住他一掌……
他要是在这时候误伤到了你,等他清醒后,他会内疚后怕的。”
土伯说的,不无道理。
道理我都懂,但,我怎么舍得眼睁睁的看着他受这种煎熬呢……
头顶的闷雷声越来越近,此起彼伏的雷鸣轰得我心头发颤,神魂不安。
一道巨雷响彻头顶的那一刹,跪坐在地的墨衣男人陡然睁开猩红的双目,周身危险的灵力波动荡漾得更是厉害。
“不好,他醒了,鳞宸,先出去等着,相信他,他能捱过去……”
土伯抓着我往外拽时,我却看到,他抬眸望见我的那一刻,泪水瞬间充斥眼眶。
他还能认出我!
又一道响天彻地的惊雷劈落头顶,轰断了本就脆弱的房梁那瞬息,我终于,还是态度强硬的掰开了土伯的大手——
“阿玦!”
我扑向了跪在地上的男人怀抱,闷头埋在他脖颈里,鼻尖沾上他的血,嗅见他衣领下浓重的腥味,我突然有些反胃……
压制住干呕的冲动,他背上的血,一点点濡湿我的掌心。
我抬手,看见那灼目的鲜血……熟悉的浑噩感徐徐拢上头颅……
泪水滑下脸颊,我抱紧他,心口钝痛,意识将要消散殆尽,我还不忘轻拍他的后背安慰他:“阿玦,不怕了,我陪着你……”
这次,换我陪你。
“鳞儿……”
他的嗓音,沙哑的不似他。
“快、走,走啊!”
他双手都被铁链束缚住,根本无法推开我……
我渐渐昏睡在他的肩膀上。
朦胧间,一股刺痛在我脖颈上炸裂开——
痛到我脊背发麻,整个右肩都是酸的。
我在剧烈的痛感中苏醒过来……
睁开眼,目光所及,是那人被血浸透的肩背。
“鳞宸!”土伯想来制止,却被我周身的护体神光给撞飞了出去,摔在了门外。
“后土!”他踉跄爬起身,认出了我。
我抬掌用法力将木屋的门闭上,另下了一道结界封锁了整个木屋,忍痛冷静道:“在外面候着,过一会儿,记得帮本座压住天上异象!”
“后土你……好。”
他欲言又止的同意了。
我任由着怀中男人用力啃咬着我的脖颈,汲取我的血液……挥手斩断他用法力凝聚出的锁链。
没有法力的束缚,他的情绪越来越浮躁不安,松开我的脖子,喘息急促的想要推我——
“滚,都给我滚,滚开!”
他的指甲嵌进了我的后颈,掐破了我这具凡人之躯的血肉。
“小玦儿,你不乖。”我一边努力用法力压着他的暴躁,一边将他按回我的脖子上,淡淡启唇,哄着他:“阿姐在呢,别害怕,有阿姐在,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他听见我在唤他,纵是周身灵力依旧起伏的厉害,可还是坚强的逼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阿姐……”他伸手抱住我的腰,我瘦弱的身躯被他搂在怀中,像一个布偶娃娃。
“嗯,是我,玦儿莫怕,阿姐守着你。”我拍着他后背,温柔的安抚。
但,下一秒,他突然搂着我,埋在我怀里,颤着声哭了起来。
泪水一滴一滴顺着我的脖颈,灌进衣领里,洒在他咬过的伤口上,火燎般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