厅中烛光融融,楚伯倚在一旁睡眼朦胧,他听不懂这些,只觉左小姐的声音温温柔柔的,很是催人入睡。
夏夜的风溜进了厅里,吹起了一旁的书角,左安宁见状,几乎是本能地探身去取面前的镇纸,谁知一只大手很快也覆了上来。
二人四目相对,忽而齐齐慌乱起身,带翻了身下的圆凳,一片哗啦声响起。
楚伯吓得一激灵,瞬间瞪圆了眼睛,便瞧见自家公子与左小姐局促地立在桌子两旁,二人皆满面通红。
楚伯到底是过来人,见状嘴角轻扬,识趣地又闭上了眼睛,故作不闻。
左安宁心神剧跳,急忙一福身,匆匆说道:“谭公子,夜已深了,咱们明日再继续吧。”
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等谭瀚池回应,左安宁已经快步离去。
无人知晓,她迈出厅门之时,眼角有泪珠滚下。
谭瀚池怔怔然望着左安宁落荒而逃的身影,良久不曾回过神来。
第二日,下起了雷雨。
晚间,左安宁坐在厅中等候。
楚伯见状笑着说道:“左小姐,今夜雷雨,想来公子是不会回来了,您还是早些去安歇吧。”
左安宁却轻轻摇了摇头,笑着回道:“楚伯,他会回来的。”
左安宁话音刚落,一身影已经撑着伞,走入了厅中映照而出的烛光里。
他身姿挺拔,脚步沉稳,即便雷雨打湿了他的下摆,依旧不徐不缓。
抬起伞沿之时,烛光照在那张俊朗的脸上,隐约带出了一抹笑意。
左安宁定定望了望,忽而垂下眼眸,心中酸涩。
短短一两日的相处,她已经瞧出了谭瀚池的品行,她隐约得出了答案,或许那些腌臜手段,谭瀚池根本不屑参与。
他或许是旁观者,但算不得加害者。
而她,已然没有退路。
她若苟且偷生,对不起祖父对她的教养,对不起姑姑对她的疼爱,对不起她自己的良心。
谭瀚池从雨中行来,稍显急切的脚步待入了府才慢了下来。
离开二皇子府的时候,众人劝他,今夜雨大,便在府中歇一晚就是。
可他却记得昨晚那句“明日继续”,故而撑着伞就回来了。
她果然在等他。
坐在温暖而明亮的烛光里,散发着光芒般,令人心头熨帖,顿生热意。
可她瞧见他的笑意后,便移开了目光。
谭瀚池心中暗恼,觉得自己太过孟浪,于是远远点头致意,便去换衣裳了。
再回到厅中时,笔墨旁还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
“谭公子,暖暖身子吧。”左安宁笑着说道。
楚伯急忙在一旁插嘴,“公子,这是左小姐早早熬上的,一直热着呢!”
谭瀚池心头骤生涟漪,面上却不显,低低道了声谢,举起汤碗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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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昨日般,左安宁娓娓道来,若遇到记忆模糊不清的,二人还能轻声细语讨论一番。
到底都是博学多才之人,聊得兴起之时,便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今夜,左安宁有意无意摒弃了所有悲痛,只一心沉浸在书海中。
同谭瀚池聊到深处,左安宁引经据典,出口成章,无不彰显她浑厚的学识底蕴。
她脸上的笑容多了些,也更热切了,透着股遭逢剧变前的天真与从容,叫人移不开眼。
谭瀚池心头剧跳,从未想过有一日能同一女子畅聊至此犹觉不尽兴。
他佩服左小姐的博学,佩服她的谈吐,更倾倒于她温柔而坚韧的心性。
雷雨终歇,厅中隐约有了一丝冷意。
谭瀚池见左安宁面有疲惫之色,便止住了话头,请左安宁去歇息。
他特意送到了房前,却知礼地止步,温声道谢。
左安宁回过神来,望着不远处朝她躬身行礼的谭瀚池,心中热意骤起,却很快又被她掐灭了。
即便谭瀚池知晓她的经历,依旧肯敬她,这已然是极难得的了。
若不曾遭逢剧变,或许从前她所属意的郎君,便是这般模样吧......
“谭公子。”
左安宁忽然开口,让谭瀚池浑身微微紧绷。
他抬起头来,眉目疏朗,却不敢再笑了。
左安宁笑了,她扬唇,笑得很是开心,“谢谢你。”
她说完后,推门进了屋。
谭瀚池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忽而嘴角微弯,脚步稍显轻快地走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
谭瀚池还在二皇子府忙碌,楚伯匆匆忙忙寻来,在谭瀚池身边附耳说了一句。
谭瀚池面色猝然一变,撇下公务便急急离府。
他先是去了乔家。
乔家早已被封了,大门上交叉的封条很是显眼,至于乔家的现状,路上随便拉个人打听一番,都能说出几分来。
谭瀚池又赶去兖国公府,昔日繁华的门庭已然破败,冷冷清清一片。
大门对面有一乞食老妪,歪在地上。
谭瀚池急忙走上前去,取出一锭银子放在老妪身前的碗里,疾言道:
“今日可有一姑娘来了?”
老妪瞧见银子,一双眼睛都瞪大了,捧着看了又看,这才在谭瀚池的催促中点了头。
“有有有,一个白衣服的姑娘,像是丢了魂似的,在这里来来回回兜了许久呢!”
“她去哪儿了!”谭瀚池风仪全失。
老妪抬手往东一指,揣着银子都不曾抬头。
谭瀚池往东望去,楚伯在一旁也是着急,“公子,您说左小姐一个弱女子能去哪里啊!”
“老奴......老奴也没想到,左小姐会趁夜垒着石头翻墙出去啊!”
谭瀚池眸色深深,不知忽然想到了什么,面色剧变。
他快步而去,下摆翻飞,一路直奔——登闻鼓院!
到此处的时候,院外已经围满了人,听他们说,竟是有一女子叩开了登闻鼓院的大门,叫喊着要为乔大人申冤!
谭瀚池扒开人群冲了进去,只见院中,一女子趴伏在凳子上,板子一下接着一下,凳上之人已经没了动静。
目光下移,凳子前一滩的腥红血迹,而她的身下,鲜血正一滴一滴坠落,凝成了一团。
“二十三、二十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