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说抢救无效。
舒丽珍跌跌撞撞跑来。
梁瑜用手撑住了容铭川的胳膊,少年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他在理解,抢救无效的意义。
手术失败,失败的是一场手术。
抢救无效,失去的是一条生命。
应奶奶,死了。
“医生,我是应玲菀的女儿。”舒丽珍没有听见前头的话,“我妈她怎么样了?”
医生见过许多的死别,病人家属的情绪不影响他半分,清晰地回答:“抢救无效死亡。”
应玲菀女士,死了。
舒丽珍转头看向手术室。
顷刻之间,巨大的悲伤迸发:“妈!”
破音、颤音,听者为之一震。
“妈!”
死亡是一件轻巧的事。
大多数的人都无法预设自己的死亡,也难以接受亲人的离世。
死亡的意味每一个成年人都明白,意味着这个人不会再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回应。舒丽珍的呼喊,是无法得到回应的。
那个生了她、养了她的女人,躺在床上一睡不醒,永远也不会给她回应。
不再对她失望,不再责备她。
容铭川与应奶奶相处的时间并不长,应玲菀跟容铭川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不是我孙子”。
容铭川接话很快:“是外孙。”
老太太看也没有看容铭川一眼说:“不是。”
“你不是我孙子,我也不是应言的奶奶。”
一句话容铭川就知道,自己无法替代应奶奶心中应言的位置,这个老人家心里头的孙子的位置是属于应言的。
容铭川不会照顾人,他只是陪着老太太说话。应奶奶躺在病床上,不能够再照顾花花草草。容铭川搬了盆不会死的仙人掌,被应奶奶嫌弃不好看,又换成铃兰花。老太太其实脾气很一般的,不是梁瑜回忆里的好脾气,倒像是别人认知里的脾气古怪的老太太。
老太太不喜欢容铭川,就算容铭川搬来她喜欢的花,她也还是说:“我不会认你的,他为你吃了很多的苦。”
“他”指的是应言。
容铭川说:“容卓霄,他现在叫容卓霄。”
“卓霄。”老太太念了两回,“比之前的名字好。”
她问他:“你怨么?”
容铭川没说话。
“没资格的。”老太太轻描淡写,“不是你选择的,但这些年的富贵荣华是你享受的。十七年啊,可真久的。容家很有钱吧,许家……,真是权贵人家。还真是……享福了。”
容铭川陪老太太说话没有得到老太太的一句好,她总是看不惯他的,他脾气好是享福了在容家养出来的,他的不好那就是不好。容铭川要被这个老太太磨得没脾气,还是尊重这个老人,因为她身体不好,而又是他的外婆。
她有时候清醒,有时候糊涂,记性并不大好,更记得以前的事情,对最近发生的事自己说过的话并不总记得。所以头一天说过的话,第二天有时候也跟容铭川说一回。
老太太说人要有良心,说容铭川过了十七年的好日子,应该把这些完完全全还给卓霄。过去不是容铭川可以选择的,以后却是可以的。
她一边不认容铭川这个孙子,一边要求容铭川不要回容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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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会的,我妈,不可能的。”
舒丽珍没想过,母亲会死。
印象里她妈身体一直不好,但是就是很多身弱的人,能够活很久。舒丽珍以为母亲的生命力跟野草一样顽强,可突然的有人告诉她这根野草是没有根的,叶子枯萎了就不会再生。
梁瑜目光落在哭泣的女人身上。
那个永远优雅温柔的舒姨,失去了所有的风度。
“妈,我错了。”舒丽珍的双脚一软,整个人跪在地上。
膝盖与地砖的碰撞,厚重的声响。
梁瑜甚至没反应过来伸手去扶。
舒丽珍嘴巴里说着:“我错了,错了。”
“我真的知道错了。”
听得人心里悲凉。
可梁瑜的脑袋里冒出来一句不合时宜的话——
人死了,知道跪了。
被感染的悲伤的情绪,被这样脑海里这样一句话吓得一激灵。
可面前的场景又十分符合这句话,因为舒姨对应奶奶的照顾很不到位,不然也不至于应奶奶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着。
梁瑜不解,这样的悲伤,为何过去不把应奶奶接到身边照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