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柔得像山雀绵密柔软的腹羽。
他想摇头,却根本摇不动头。
崔泽想,这大抵是世上最糟糕的噩梦。
林念瑶绝不会对他这么笑。
哪怕是初见时,林念瑶安慰他,也不曾笑得这般柔软过。
崔泽挣扎要动。
他想把美好到荒谬的景象揭过去。
他想回到现实。
柔软的噩梦里的林念瑶反而握住他的手。
将他的手妥妥帖帖地放下。
“你伤得很重,别逞强。”
梦里的林念瑶不仅温言软语,眸间还亮起了星点似的光。
那是崔泽最为林念瑶心动的地方。
有那么一瞬间,崔泽晃了神。
但一瞬之后,他奋起更大的力气,睁开眼睛。
砸下去,摔破得满地都是的铜镜,从来没有能重圆的。
他和林念瑶亦是如此。
千钧似的眼皮终于被崔泽抬起。
睁开眼缝的刹那,白到刺眼的天光像箭一样扎进崔泽的眼睛。
他眼前惨了半晌的白,才生出了颜色。
颜色的中心是浓墨重彩的一道淡青。
淡青的身影的中心是一双如幽竹间洒落的月光的眼睛。
她不如天上的星点亮。
但她静静地映在竹影旁的台阶上,离人间最近。
若地上的人愿意,她会落在每个泛黄的书页间隙。
那样一双眼睛撞进来,崔泽久违地彻底把林念瑶忘了。
好的忘了,坏的也忘了。
所有的林念瑶的零星的碎影,像被月下的一阵风吹走。
吹进翠绿的荷塘,沉尸在塘底。
崔泽想,多好啊。
世间最宽恕他的,终是相忘。
恩也忘,仇也忘。
有朝一日,他真提剑再杀林念瑶。
他只可能是秉公执法,仗剑为国。
“醒了?”
掀开了帷帽,低头忙崔泽治伤的女子察觉到崔泽睁眼。
她的声音清越得像箫。
如箫的声音震在崔泽的心弦上,竟揭开了崔泽眼前的最后一层纱。
那双竹影月光般的眼睛周围的一切都清晰起来。
杏眼映月,浅唇似差三分未熟透的海棠果。
不知为什么,崔泽觉得眼前的人面皮像兔子,骨子里却装的是一柄锋利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