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闭的大门开了,发出刺耳的咿咿呀呀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巷子里显得格外突兀。素楝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又期待又害怕。门内有一个白色的影子,随着大门打开而渐渐明晰。
等到门完全打开,素楝的眼睛却模糊了,她竭力不使眼泪落下,却依然阻止不了它们在眼中打转。
泪眼模糊中,那个白色的身影,近在咫尺,素楝却发现自己的脚无法移动。
而对方也没有动。
没有素楝预想中的相拥而泣、感天动地。
那就是她的母亲吗?
门内站着的的确是这岑府的女主人,只不过她不是世人所说的花信云,而是花信云一母同胞的姐姐——花信风。
花信风看着门外那淡淡的身影,仿佛是信云又回来了。那一年,第一次和妹妹、母亲一起上天庭的时候,她们也就是素楝如今的年纪。
信风远远地看着素楝,一动不动。这些年她为了家族,后来也为了自己,她把“花信风”这个名字封印在心中,努力做世人眼中的花信云。到现在连她自己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花信云还是花信风。
可是在看到素楝的那一刻,那些尘封的记忆碎片,一片片的都回来了,渐渐拼凑完整了那一段她曾后悔也曾庆幸的记忆。
后悔曾经相见,相见争如不见。
那一年,花信风才十八,她从小就被母亲送到南海仙人那里,学艺学礼,为将来守护灵岛做准备。而她也没辜负母亲和南海仙人的期望,人物品性自不必说,待人处事也颇有大家风范,确实有担当一方之主的能力。但是因为父母健在,灵岛安稳,她也不必着急掌事,加上南海仙师十分喜爱这个徒孙,即便已经学成,信风也一样常住南海,帮着师祖处理相关事宜,偶尔也会出去海上转转,或者替师傅去六界人情来往、传递信息。日子过的简单,也井然有序。
但是突然有一天,素问仙人送信来让她回去灵岛一趟,加上妹妹信云婚期在即,她无论如何得回去一趟。于是她奉母命,告别师傅,轻装就走了。她想回去看看就回来,甚至都没来得及跟师傅告别。可知这一走,便是再也未见师祖,也不知道以后能否再见。
回到岛上,看到自己疼爱的妹妹已经怀有身孕,并且马上就要生了,而一家人却不知道孩子的父亲是谁。素来沉稳的母亲一夜苍老,父亲又因为奉新帝诏上了天庭,所以母亲这才紧急去信叫自己回来,这样好歹身边也有个商量的人。
素问仙人跟信风讲了事情的经过,原来她也是刚刚才知道信云怀孕的事情。信云瞒着她在后山住着,一起的还有师叔姑射仙子,巧的是姑射仙子也已经怀有身孕,但因为身子强健,倒是无碍。因为前两天信云虚脱晕倒,一直跟着的张开实在担心,这才告诉母亲实情。
这对于素问仙人乃至花家来说,这简直是晴天霹雳。
因为信风知道,信云正在议亲,对方是如今正得盛宠的岑家独子岑恽子。由如今天帝宴平之母圣母元君玖容亲自下旨赐婚,婚期就在眼前。本来花家在新帝登基之后就日渐败落,西华山君裴毓也是动不动就被诏上天庭。以目前的形势,这门亲事说起来还是花家高攀了。但对花家来说,却是雪中送炭。据说,原本圣母元君有更合适的人选,但是最终拗不过这个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同意了。这倒是甚合花家母亲的心意——因为此时,花家太需要岑家这个臂膀了。
信风之前也接到过母亲的信,让自己回来帮着筹备婚事,但是她拒绝了。但没想到一夜之间,花家便如大厦将倾,岌岌可危。她看着忧心的母亲,再看看虚弱的妹妹,生死未卜的父亲,真正感觉到了自己作为花家长女的责任。大家急着找到信云的心上人,可是无论大家怎样问,信云就是不肯说出那人到底是谁,只是说已经送了信,那人肯定会来海岛找她。
再后来孩子出生了,出生的时候信风并不在灵岛。因父亲久未归岛,母亲让自己来天庭打听一下。在岑恽子和信云婚期定下来后,她跟父亲回到灵岛,便看到了刚刚出生的素楝,那时候她还叫“夙念”,是信云起的名字,只是不知是“夙世冤业,一念俱忘”,还是“夙兴夜寐,念念不忘”。
孩子一出生,素问仙人便找人送往后山,专人看顾,以免外人得到消息。待满周岁的时候,这孩子便已经没了母亲,素问觉得可怜,便给改了名字,据说是因为看到了院中的楝花——“风到楝花,二十四番吹遍”,素楝出生在春日尽处,甚是相宜。母亲甚是宠爱这个孙女儿,又将自己名字中的“素”给了她,信风知道,母亲是希望这个孩子能简单的过一生。
可是,信风在素楝出生之时,看到那个小小的皱巴巴的小女娃就在想,有了这样的身世,她的人生怎么可能简单呢?
而且,信风是不喜欢素楝的。就是这个小孩儿,将花家陷入了一场危机。所以,她从来没抱过素楝,从来未曾亲近过这个名义上的女儿,这个本应该喊她“姨母”的女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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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那个女孩儿就站在自己面前,一切虚幻的如同时光倒流,仿佛又回到了姊妹相亲欢乐无忧日子。花信风站在那里没动,素楝也没动,谁也未能跨出第一步。
从前那些一家人相亲相守的日子,是那么的遥远,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天宫苦心经营,竭力演绎,却依旧改变不了花家颓落的命运。而今,母亲下狱,自己被禁足,岑家也成了当年的花家,一切好像坏的不能再坏了。
故人来寻,她犹豫了很久要不要见。
即使面前的素楝眼中对她有千万分依恋,即使如今已经时过境迁,素楝是她不多的亲人之一,信风依旧对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