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内乱糟糟的是做什么?”张尚书的声音传来,他站在院子门口,身着便服,看着院子里的人,他的眉头皱得很紧。张太太晓得自己该带着笑迎上前,接着和丈夫解释,如同过去的二十年一样,张尚书进到家中,看到的都是笑脸,不会有任何烦心的事儿,但现在,张太太却不愿意了,她只是看着张尚书,这么多年,累极了。
“你们两个,怎么也出来了?”张尚书呵斥了一句,又见到自己的两个妾室也在,张尚书的语气十分疑惑,毕竟刘姨娘不爱出来,而周姨娘呢,日常称病,自己想要见她都难。
张尚书心中这样想着,脚就已经跟着心在动了,甚至张尚书只对唤自己爹爹的秀竹点了点头,就匆匆走到周姨娘面前,伸手就去拉她的手,语气也变得温柔许多:“不是说你这些日子身子骨又不好了,我还想着今儿回来早些去探望你,怎么这会儿就出来了。”
说完不等周姨娘回答,张尚书就看向张太太,语气十分不满:“你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这些事儿,你定要料理好了,哪能让……”
“哪能让这些烦心的事儿让老爷您看到呢?”张太太已经打断张尚书的话,张尚书听出妻子话中的讥诮,于是张尚书的眉皱紧:“你是女子,操持家务就是你的本等,这会儿乱糟糟的,我自然要问问你。”
“老爷想问,还是问问秋雁吧。”张太太被张尚书连声质问,甚至连解释的心情都没有了,两人年纪相差的有些多,从嫁给张尚书的那天起,张太太就没有想过有年轻夫妻的那种软款温柔,甚至于,张太太逼自己收拾起少女的那些情意,努力想着自己的母亲是怎么做的,可是这些看在张尚书眼中,却是理所当然。
这么多年的理所当然下来,张太太很想问问张尚书,在他心中,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但这会儿张太太见到张尚书这样,压根就不愿意再问了。
“秋雁,什么秋雁?”张尚书疑惑地问,而这句话,让朱婆子如被雷击,自己就站在张尚书面前,但张尚书却像没看到自己一样,而且还问出这么一句。
朱婆子只能硬着头皮走上前,对张尚书行礼:“老爷,我就是秋雁,当初服侍太太的。”
“我想起来了,你们四个大丫鬟。”张尚书点了点头,就对朱婆子道:“你想来也是嫁到外头去了,我并没有见过你。”这一句话让朱婆子往后退了好几步,接着朱婆子才看着张尚书:“老爷说,从没见过我。”
“你成亲后,我见过你吗?”张尚书的话让朱婆子苦笑一声:“老爷,我一直都在府内服侍。”
“这家里下人多,我记不清也是难免的。”张尚书说完就对张太太道:“你让我问什么,我都不记得她,也没有再见过她。”
“你都听到了吗?”张太太轻声询问,朱婆子只能点头:“是,我都听到了。”
“既然你听到了,那你觉得,我说的,是错的吗?”张太太追问,张尚书在一边听着,眉不由皱了皱:“你这问的什么话?你是我的妻子,是这家里的当家主母,你的话,怎么会错呢?”
张太太却没有理会张尚书,还是看着朱婆子,朱婆子低下头:“太太,难道不可挽回了吗?”
“这些年,你做了什么,我都看在眼里。”张太太只这样回答了一句,朱婆子的泪落下:“太太,等回到家乡,我,我,”
朱婆子还没说完,张尚书已经高声道:“你们该退的都退下吧,我和太太有话要说。”说完,张尚书又对周姨娘道:“玉儿你留下,我和太太说完话了,就和你说说话。”周姨娘哪里愿意留下,但当着众人,周姨娘还是要给张尚书几分面子,于是周姨娘只笑了笑,张太太拍拍秀竹的手:“你和你姨娘回屋去吧,好好地安慰你姨娘。”
秀竹点头,去搀扶刘姨娘,刘姨娘却只对着朱婆子道:“你瞧见了,这样的风光,我从来都不愿意要。”
“姨娘!”秀竹吓得高声叫了一声,刘姨娘浅浅一笑,缓步往自己的小院走去,秀竹急忙跟在她身后。苏嬷嬷对朱婆子道:“我们也去吧,想来,春莺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不外就是银子,但朱婆子却只是笑了笑:“不外就是银子。”银子,对外面人来说,是趋之若鹜的,但对此刻的朱婆子来说,却显得那么无足轻重。
苏嬷嬷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各人的际遇都不一样,朱婆子什么时候能想通,都和苏嬷嬷没有关系。
秀竹跟着刘姨娘走进屋子,就迫不及待地开口:“姨娘,到底发生了什么?”
“不要叫我姨娘!”刘姨娘几乎是高声说着,这让秀竹愣住,接着秀竹轻声道:“姨娘,这是规矩,我也晓得,您才是我的亲娘,可规矩如此,我不能叫您娘,我也不能认您的爹娘。”
朱婆子走到门边,听到了秀竹的话,朱婆子的眉皱紧:“姨奶奶怎能这样说,这是规矩。”
“你也晓得,这是规矩,那我问你!”刘姨娘看向朱婆子,面上笑容冰冷:“要按了规矩,太太决定了,你就什么都不能说,那你这么些年,怎么就要念着想着这件事,对我耿耿于怀?”
这到底怎么一回事?秀竹的眼从刘姨娘脸上看到朱婆子脸上,又求救似得看向苏嬷嬷,想从她们各自身上得出答案,但不管是谁,都没有解释。
“姨……”秀竹只说了这一个字,就想起刘姨娘方才的话,不要叫她姨娘,于是秀竹停在那里,没有说话。
“规矩、礼仪、身份,这些,我都晓得,但我,是个人啊。”刘姨娘声音颤抖了,自己是个人啊,怎能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跟个小猫小狗似的,被人要了去。张尚书对待刘姨娘的态度,和对待猫狗,有区别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