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丙看向秦桧的眼中,也露出一抹不可置信,险一险沙丙就要将心里话那句话给问出口来,“秦相你害岳飞一人不够,还要连我沙丙一起清算不成?”
不过这话虽没出口,那眼神中的意思也是呼之欲出,秦桧见此却是不喊不叫,当下将头偏去一边,静待这金殿上其他人的反应。
而御阶之上的赵构坐在那里,此时眼中也适时闪过一丝莫名之色,毕竟他这皇位来的轻松,可以说全是依靠群臣的拥戴,他才能坐稳那个位置,可如此一来,也就使得他对群臣之间的关系会格外留心。
毕竟在赵构看来,群臣今日能拥立他登基,明日便也能拥立旁人登基,因此赵构别的帝王之术还不太熟练,但不让群臣抱团取暖,利用群臣间的关系让他们互相牵制,互为争斗赵构还是用的分外熟练。
也正是如此,当年赵构才会将献玺的张邦昌任为丞相,后来又重用从金国回返的秦桧,为的就是让这些后来之人,在朝堂之上能制衡沙丙他们这些从龙之臣,牵制李纲这一群来自他父皇的老臣。
而此时秦桧一说起沙丙和岳飞乃是旧识,立时就激起赵构的疑心,随即就见赵构微微抬抬手,殿内的群臣立时息气敛声,静听赵构接下来的话。
“额,沙尚书数日苦工,自然不可能是白费的,不过,秦相所言也甚是有理,这岳飞现在既然已在牢中,他的家私也的确该清查一番”,赵构说完轻叩额角,“额,便,便派皇城司寻人,就近前去查对一下岳飞的家私吧,看看咱们这位大帅这些年能有多少积攒。”
赵构此言一出,秦桧微微一笑,而立在大殿的沙丙却目露诧异的看向赵构,随即又偏头看看身旁的秦桧,脑海中想起这些年自己在刑部尚书的十年辛苦,想起那日赵构在御书房内对自己倚为心腹的话语,又想想刚才赵构坐在那里,布置查抄岳府的平淡语气。
过了片刻,沙丙才忽然缓缓问道:“陛下,如此所为,可是不信沙某所查的结果?可是心疑沙某与那岳飞勾结?在此作假弄虚,欺君罔上?”
沙丙此言一出,惊得王庶急忙抬手一拉沙丙衣袖,“沙大人,慎言!”
可沙丙却微微摇头,反倒突然昂首挺胸,双目直视赵构。
赵构见此也在龙椅上微微伏身,抬头对上沙丙的双眼,“沙爱卿,此乃何意啊?难不成你否了那岳飞指斥乘舆之罪,自己却想要背上此罪?”
沙丙望着高高在上的赵构,沉吟良久后,缓缓说道:“陛下你自当年南京登基,到如今也有十余年了,在朝内有我和何铸他们相助,在朝外有岳帅征战厮杀,这些年平内患、收民心、征外敌,刚刚取得些许小胜,您就要清算我等了?那岳飞是忠是奸,您心里真的不知道?我沙丙究竟和他岳飞有没有勾结,您当真不知?还是说您现在宁可装个糊涂?”
赵构看着立在阶前质问自己的沙丙,也是勃然大怒,愤然起身并指为剑指向沙丙,“沙丙,你大胆,金殿之上,你竟然敢公然忤逆与朕,莫非真以为朕可欺不成?来啊,金瓜武士何在?将沙丙与我押下去!”
可还不等金瓜武士上前,沙丙却将笏板往旁一扔,回头双目圆睁道:“那个敢上前来?”
随即又转头望向赵构道:“陛下,岳鹏举为帅十余载,所得俸禄不过几十万贯,可就这几十万贯还被他贴补军中,如此行事竟然还有人污他贪污,其中是何用心?”
“陛下,那岳飞要是真有反心,何至于如今在大理寺内披枷带锁?朱仙镇大军三十万,金人尚且难挡,一旦南下我朝又何人能敌?”
“陛下,一句闲话,半句残诗,不是指斥乘舆,就是意图谋反,这是何等大罪。秦相,却不知岳帅何日得罪你了?你皇城司竟然如此构陷他,他岳飞死了,又何人能挡金人?金人南下之日,你又如何能再坐我大宋相位?还是说秦相早有准备,要效仿昔年张邦昌、曹荣之辈!”
原本秦桧还在那低头暗笑沙丙找死,却没想到沙丙忽然将矛头指向自己,一时惊慌之下,竟然被沙丙问了个哑口无言,沙丙见此撇嘴一笑,扭头继续看向赵构缓缓道:“陛下,微臣观秦相变颜变色,似乎也有谋反之意啊,是不是也该押入大理寺内,审上一审?”
赵构看着立在殿上慷慨陈词的沙丙,一时间也被气的浑身发抖,“沙丙,你这是在殿上公然为岳飞喊冤,公然包庇人犯吗?”
“哈哈哈,陛下,沙某我一片忠心,天地可见,今日所言全为我大宋江山社稷,臣身为刑部尚书,一查再查,不见岳飞半分罪过,微臣实在不忍陛下行此昏聩之举!”
“沙丙,你这是公然辱骂与朕,来人啊,将此贼拖出金殿,金瓜击顶!”
可谁料此言一出,沙丙反倒咧嘴一笑,随即抬手将头上的纱帽摘去,抬头看向赵构,“不用武士动手,陛下不是疑某忠心吗?今日就在这金殿之上,请陛下看看某这一身鲜血是黑是红!陛下,臣今以死上谏,请陛下明察秋毫,明断是非啊!”
沙丙言罢,将头一低,迈步往前就冲,三两步后,沙丙双脚一蹬,人往前一扑,用头找御阶,满朝文武就听得噗的一声,好似熟透的西瓜从半空摔落一般,紧接着群臣眼前是红光崩现,这富丽堂皇的御阶立时变得鲜红一片,紧接着扑通一声,沙丙的死尸是跌落在地。
这下立在御阶上的赵构看着阶上的死尸,看着那猩红的鲜血,一时间也不由得微微发愣。
可就在赵构愣神的功夫,沙丙的死似乎也唤醒了殿上的朝臣,就在赵构还没缓过神来时,那兵部尚书王庶已然撩袍跪倒在地,将头顶的纱帽摘下放在身前,随即向上叩头,“陛下,臣王庶愿以官位作保,岳飞岳鹏举实乃我大宋第一忠臣,一审二审不见半分疑点,古往今来,为将如此者,世所罕见啊!”
而在王庶之后,那大理寺卿范洵迈步出列,随即也撩衣襟跪倒在地,向上磕头道:“陛下,微臣先随何铸审问岳飞,见其脊背昔年旧涅四字,曰尽忠报国,后随沙大人审问岳飞,知其忠义谦恭之心,此实乃我大宋护国之将啊,还望陛下明断啊!”
这两人的请命,气的赵构脸色发白,“欺天了,尔等如此,莫不是要逼宫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