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逖嘴角微弯,轻摸了摸她肚子权当叫醒孩子,“那爹爹今日接着往下念:始制文字,乃服衣裳。推位让国,有虞陶唐。吊民伐罪,周发殷汤……”
他一面接着千字文往下诵读,一面摸来窗台上放着的木头刻刀,坐在罗汉床上垂眸雕刻,预备着刻个小孩儿喜欢的玩具。这门手艺他习来四五天了,前些天还当值的时候特地去工部那边找了精通雕刻的手艺人像模像样钻研了几天,这几天趁着休息刚上手,第一天拿出来就给食指上来了道口子,还给祝春时唬了一跳。
他吹了吹木头屑子,“遐迩一体,率兵归王。鸣凤在竹,白驹食场……”
他声音柔缓,带着股哄孩子的劲儿,祝春时打着攒心梅花络子,听久了也不自觉跟着默念,廊下的圆荷绿浓几人听见,也纷纷笑起来,一面给未来小主子做衣裳鞋袜,一面听俞逖念书。
二房里,从院门口的小丫鬟开始,一直到正房,丫鬟婆子个个紧着一身皮,时不时偷偷看两眼内屋,可惜被竹帘子挡着,只依稀望见几个光影,别的什么也瞧不见。
屋内韦清敏板着一张脸,看向厅中束手站立的几个老嬷嬷,拿着账本重重摔在桌上,砰声吓得屋内屋外一个激灵。
“各位都是在府中多少年的老管事了,便是我也比不得你们资历深。”她说着冷笑一声,手指点了点账簿,“瞧瞧,瞧瞧,这就是你们这些老人的本事,仗着主子忙,就开始捞银子捞好处,要不是我近来查了一回,你们是要把库房里都搬空不成?”
中间一个穿蓝襟短袄,还簪着支银钗的中年妇人,是管着厨房采买的戴婆子,原是跟着方有仪陪嫁过来的,她家闺女翠柳如今又伺候在二太太院里,从前还落在钱管事之下,后来钱管事因为倒霉亲家被二太太卸了差事,她就成了这群仆妇里最有脸面的那个。
小主,
“奶奶,”戴婆子低眉顺眼的笑,“老奴们都是按着太太定的规矩来,万不敢有半分的越矩,什么捞银子捞好处,莫不是您瞧错了?”
潘婶子也帮腔:“奶奶明鉴,奴婢们跟着太太多年,都是指着太太恩典过日子,不敢有半分别的念头。”
韦清敏目光如炬,从她们身上一一划过,都是些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老货,她指了左侧的一名妇人,“涂嬷嬷,你分管着太太院子里的丫鬟扫洒等事,对吗?”
涂婆子微低着头,“回奶奶的话,是。”
“前几日六爷六奶奶过来看望老爷,结果院子里的丫头们懒散,不见通禀,劳得六爷六奶奶多等了半晌不说,连地面都没扫干净。”韦清敏提起来心头火气又起,那两日她顾着二老爷,太太又累倒了,手里没个可用的人不说,这些老货又偷奸耍滑,硬生生丢脸丢到了大房,要不是云鹦回来说起,竟是让这些人混了过去。
“这就是涂嬷嬷管教出来的丫鬟婆子,日子竟是比主子们还要好过些。”韦清敏看着涂婆子厉声道:“再说这两日,太太顾不得你们,一个个都做起主子的款儿来了,使着两三个小丫头,吃酒赌钱睡大觉,打量着我不知道不成?”
一语不曾道尽,她又将矛头指向戴婆子,“戴嬷嬷说自己守规矩,那你倒是说说,守的都是什么规矩?吃着主家的东西,使着主家的银子,调唆着婆子们争斗好坐收渔翁之利,就没有你不敢做的!”
戴婆子心里先是一惊,但她人老心眼多,低着头没露出半点不对来,反而登时跪下,叫屈道:“奶奶,奴婢万万不敢啊!”
涂婆子也哭诉道:“老奴是日也教夜也训,丫头们左耳进右耳出,这几日老奴也不敢掉以轻心,一双眼睛都搁在院子里盯着,实在不敢吃酒赌钱坏了事,莫不是有谁污蔑栽赃老奴不成,奶奶您可要明查啊!”
“老奴向来遵着太太的话,从前太太也不曾说什么不好,现如今奶奶来挑理,老奴不敢狡辩什么,只求奶奶过问两句太太,别叫太太往后找不到常使唤的人。”戴婆子余光觑着左右的仆妇,都知道她们心里既虚又不服气,不软不硬的回了个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