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残民之事谁予宣

“你等无故抓人,还敢说不是歹人,若是城中能得活命,谁人愿意逃出城去,你说他们心怀奸诈,可这县寺上下,又有哪几个是清白之辈?”

周良听到了旁人的怒斥,呵的一笑,也将眼光转到了旁边另外一户人家身上,这一户人家只有一个老翁,料想与这刚才的这一户人家是邻里亲戚、一同出城逃难的,这才会眼见不平,冒死怒言相斥。

“好,那你说说,为何这城中就不得活命,县寺上下就无几个清白之辈了,你说得明白,我这就放了他们。”

周良一说完,就开始挥动手臂,那些拿人的亲卫也随即松开了手,但却依然站在这两户人家的旁边,防止他们有任何的异动。

看到自家的邻人无端也卷入这场从天而降的灾祸之中,那对夫妇和老妪无不面露担忧之色,但他们却不敢多言,只能够连忙安抚被吓哭的小孩子,免得他的哭声又惹得这些官吏、士卒发难。

而被问话的老翁,看着凶神恶煞的兵卒,这个时候也豁了出去,对着周良愤怒地说道:

“自从郡府新派的这个守绛邑长到了城中,月月多收口算,徭役征发不休,摊派的刍稾钱全压到我等小民头上,征收赋税的县吏又是极尽盘剥,连我等家中的一点口粮也要搜牢去,交不上财货的,轻则遭受县吏的一顿打骂,重的就被抓入狱中拷打至死。”

“你说,这城中又岂能够有活命的机会,县寺之中,又岂有清白之人?”

周良听完之后,默然不语,转而看了郑多一眼,虽然还没有继续问清楚详情,但观这老翁的脸色,就知道他所说的多半不是虚言。

至于这些城中的居民为何邻近入夜还要逃出城中,不就是因为阎行今日刚好赶到绛邑,城门还没有关闭,守城的县卒也不敢在这个特殊时候,过分为难这些逃难的民众,在新来的荡寇校尉面前落了口实么。

郑多听了那名老翁的话之后,心中也是一惊,他原来也是阳城的一个县寺小吏,知道一些有关县寺官吏敛财残民的内情,他连忙问道:

“汉家制度,民年十五以上至五十六,出算赋,每人每年百二十钱。民十五以下的,不分男女,每人每年交纳二十三钱的口赋。而更赋照例是每人每年三百钱,刍稾钱不计,你且说说,县寺又是如何多收摊派的?”

看到郑多娴熟地说出这些赋税制度,那老翁不禁多看了郑多一眼,犹豫了一下之后,才又开始继续说道:

“这县寺的小吏,月月都要征收赋税,算赋的钱,单单这半年间,就已经征收了不下十次,城中之民不分老幼,每人交了三四百钱,而不管有无征发徭役,这更赋的钱更是交了六百钱不止,加上摊派下来的刍稾钱还有其他赋税,每月又要多交上数百钱,城中这日子如何还能够过得下去?”

“更可恨的是,城中的豪右之家,不仅自占赀算,还能够与县寺的官吏互相勾结,将他们的赋税转移到我等的头上来,城中之民不堪重赋,没饿死的,卖妻鬻子不在少数,最后也不免沦为豪强大姓的徒附帮佣,你说说,这县寺之中,又有何清白之人?”

那名老翁身材佝偻、两鬓斑白,已近甲子之年,愤怒地说完这一些话后,脸色涨红,胸中的一口气差点喘不过来,咳嗽了一会儿,吐出了一口浓痰之后,才总算稍稍理顺了胸中的闷气。

他怒视着周良和郑多,眼中已经没有畏惧之色,就等着被他们抓到大狱中拷打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