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谋国之人亦谋身(上)

程武见状,也笑了一笑,恭敬地说道:

“孩儿当然知道这是小人之言,因此刚刚才临时起意,想要向大人求证。”

“你真想知道?”

“想!”程武脱口而出,目光中饱含着兴奋。

程昱收起了嘴角的冷笑,眼睛微微眯起,抬起头,似乎在回忆前一日州府大堂上的情景,他那深沉的声音也慢慢在堂中响起。

“昨日在大堂上,郭奉孝侃侃而谈,纵论秦汉故事,谈到战国相争,直言六国有信陵、春申之贤,有关东、江左之地,有宁越、徐尚、苏秦、杜赫之属出谋,有吴起、带佗、廉颇、赵奢之伦统兵,土地不可谓不广,人才不可谓不众,却为何屡屡受制于秦,失地亡国,宗庙尽隳。”

“而秦以一国之力,对抗六国,却有余力而制其弊,每战必胜,追亡逐北,以至于宰割天下,分裂山河,却又是为何?”

“为何?”程武兴奋地听着自家父亲的讲述,仿佛身临其境,此刻自家也变成了曹公的心腹谋臣,他摸着下颌的短髭,认真地想道郭嘉话中的深意。

“那是因为秦国之制,胜于六国:秦国重军功而轻世家,故秦人闻战即喜,捐甲徒裎以趋敌,左挈人头,右挟生虏,六国虽披甲百万仍不能当;秦国劝农桑而轻商贾,故秦人勤务农桑,仓禀充沛,民无饥寒,此乃利出一孔,其国无敌;秦国重人才而轻浮华,因此商鞅、张仪、范雎之才千里相投,冀以运筹帷幄,兴王定霸······”

“因此郭奉孝论断,河东‘治胜’,河北‘人胜’,‘治胜’又胜于‘人胜’,河东眼下虽弱,但关西士马强盛、主明臣贤,又兼农桑之利,假以年月,必崛起于群雄之间,势不可挡。袁本初虽拥河北之众,地跨四州,但其人非雄主,盛极必衰,两家日后相争,河北恐非河东之敌。”

“我兖州既欲奉迎天子,又素来与邺城交好,不如趁着河东大军西征之际,联合袁本初,两家趁势出兵,扑灭此獠,平分其地。既能奉迎天子,又能永绝后患,若待河东全据关中之地,则再想吞灭此獠,已无能为力!”

这番话听到程武内心也沸腾起来,郭嘉的目光锋锐,言辞犀利,加上他的法家术势分析,确实是称得上语惊四座、雄辩滔滔。

同时程武心中也生出了一丝好奇,面对郭嘉的凌厉攻势,堂上诸人又该如何应对,传言中与之争辩的董都尉又该如何相争。

“大人,那郭君说完之后呢?”

程昱脸上露出了诡异的笑容,继续说道:

“郭奉孝之后,自然就是董公仁了。董公仁倒也耐得住气,任凭郭奉孝纵论秦汉、长谈一番之后,才出席与之争辩。他说道,正因为河东有潜龙之势,兖州才不能去贸然进攻,须知卞庄子刺二虎之事,两虎方且食牛,食甘必争,争则必斗,斗则大者伤,小者死,从伤而刺之,一举必有双虎之名。”

“一来,河东、河北有河内之争,犹如二虎相斗争牛,兖州正可因利乘便,坐使二虎斗死斗伤,趁势而取二虎,眼下兖州如攻河东,是助大虎噬人也!”

“二来,战国相争,务必讲求远交近攻之术,河北与河东势力相邻,争斗不休。兖州与河东势力却无接壤,河东紧守成皋以西,兖州据兵陈留之界,反是与徐州、豫州接壤,势力交错,眼下正需暗中交好河东,集中兵力收取豫州全境,尔后吞并徐州、淮南之地,岂有不顾近敌,舍近求远之理!”

“三来,曹公已遣使修书,赶赴雒阳,与那阎骠骑相商,冀此迫之以势,诱之以利,兵不血刃就可以奉迎天子,又何须耗损兵力去强攻成皋,须知投鼠忌器,天子生死,可还握在阎行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