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晁大娘的絮语,梦独先时还轻声地应着,后来就被困意拉入深沉的睡眠之中。他浑身舒展地躺着,像是在梦中飞翔,青春的旺盛血气在他的体内周流着,回荡着。
有多少日子没有过这样的好睡眠了啊。虽然睡眠中仍断断续续会有梦,可是那梦却是瑰丽的,是温馨的,是安宁的,梦独愿意在那样的梦境里浮游,沉醉……
但,梦独还是保持着最后的一丝警醒,就是那一丝警醒,让他在天蒙蒙亮时醒了过来,否则,他就是沉睡三天三夜,也不愿从梦中脱身而出清醒过来。这一丝警醒提醒他,他需要早早上路,去奔向未可知的远方。
晁大娘却并不在屋内。
梦独悄悄起床,穿好衣服,他听到灶屋里有着轻轻的响动声。
晁大娘看见梦独走进小小的灶屋,说:“唉哟,好孩儿啊,你咋恁早就起来了哩?俺还想着,把面条煮好了才叫你起来呢。”
梦独看见,灶旁的一个笼屉里,有十几个已经蒸好的又圆又大又白的馍馍,他方意识到,晁大娘一夜没睡。他问:“晁大娘,你蒸这么多馍馍……”
晁大娘道:“好孩儿啊,俺是为你蒸的馍哩,你带上这些馍,路上吃哩。只是,你说过要早走,要急着去赶车,俺不能为你包一顿饺子吃啦。”
晁大娘煮面条时,仍先在开了的水里煮了四个荷包蛋,然后才将手擀面条下入锅中。
早饭时,晁大娘把煮好的面条盛进一个大碗里,把四只荷包蛋放在最上边,她不吃,她说不饿,她要看着梦独吃。
梦独将面条朝另一个碗里拨了一些,又把两只荷包蛋拨了进去,说:“晁大娘,我吃不下哩。”
晁大娘说:“吃得下,吃得下,你这么精壮的后生,正是吃饭的时候,哪能吃不下哩?”
想到晃家拴早已被深深地埋入坟坑,梦独如哽在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差点落下,他赶紧忍住,将眼泪憋了回去,但,晁大娘还是透过有些昏花的老眼看见梦独发红的眼圈,问他是怎么了?梦独说是被什么东西迷了眼,眼发酸,所以眼有点儿难受。解释过后,梦独埋下头,吃起面和鸡蛋来。
晁大娘瞅个空儿,又将另一个碗里的两只荷包蛋拨入了梦独的碗里,说:“好孩儿啊,这两只鸡蛋,你就当是代替俺儿家拴吃下的,行不?看见你吃下它们,俺就像是看到家拴吃下去哩。”
“行,行。”梦独边吃边应道。
梦独吃完饭,他的行囊早已收拾妥当,他装没事儿似的,看了看屋内,想了想他的物件,确信没有任何的遗漏。他这么想这么做,一是习惯,再就是他不能落下任何东西,以免引得晁大娘起疑。
晁大娘将十几个白面馍馍用笼布包好,装进一个布口袋里,递到梦独的手上。
梦独背好行囊,手拎口袋,忽然对着晁大娘跪了下去,磕了个头,说:“晁大娘,你一定等着晁家拴回来啊?晁大娘,以后,若是有时间,我还会再来看你的。”
晁大娘扶起梦独,说:“好孩儿啊,你放心,俺会好好活着等俺的家拴回来哩。”
梦独走了,顺着弯弯的山道走了。走了好远,他回过头来,还能看到晁大娘站在自家院外那棵歪脖子松树旁,远远地向他看着。
走到一个叉路口,梦独拐了个弯,走上了另一条弯弯的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