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越知道祁霄的这句话不是问他,他知道唐绫离开的理由,可他不知道如何为唐绫的背叛找个能让祁霄冷静的借口。他从没见过祁霄露出这样落寞悲凉的眼神,与琳妃过世时截然不同,那时候祁霄眼里不仅有悲哀还有恨有愧疚。
那一瞬间池越觉得祁霄像一个身患绝症、行将就木的人,漫长的痛苦在夺走他的生命之前,先夺走了他眼里的神采、他的希望、他的意义,让他只剩下一团灰暗的死气,无力挣扎,只能一点点沉进泥里、土里、沉进灰尘里。
“……殿下……”池越想说什么,刚开口却被宗盛拦住了,宗盛冲他摇了摇头,那意思是不管池越想说什么都别说。
池越闭了嘴,祁霄的决定他不该劝、也不能劝,他最明白看人眼色,这次差点就忍不住多嘴了。
池越看了宗盛一眼。他明白祁霄此刻心里有多痛,同时又不情愿地明白唐绫,选择离开并不是因为不爱啊。他也曾背叛了宗盛,甚至打断了他的腿,他不后悔,也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无论多少次选择,他都会选宗盛,选对宗盛来说更好的那一条路。
即便这样的选择就是不给对方选择的机会。
唐绫选择放弃祁霄,用最决绝的方式彻底了断他和祁霄之间的孽缘。现在才收到消息的祁霄无论是往北赶回霸山,还是往东去柳江,都已经太迟了,他根本来不及追上唐绫、拦住他。
祁霄只能被留下,留在这里继续攻打硕粱,灭了齐国,然后带着卓绝的功勋回元京,继续做他的楚王,有大理寺之案在前,有灭齐的不世之功在后,他会成为陛下最喜爱的儿子,会成为储君人选,他会有为琳妃报仇的机会,查清白柳案子的机会,做完他想做而没有做成的事情。
祁霄茫然地坐在马背上,抬头望天,被灿烂的阳光灼了眼,原来已时近正午。
祁霄忽然长出一口气,拉扯马缰,调转了方向,对池越说:“由齐入周,路你该认识吧。走。”
池越一怔,他不敢相信祁霄在说什么:“殿下的意思是……”
“我现在就算快马加鞭赶去柳江也追不上唐绫,那我就追去韶阳,他不是要回家吗?”
“殿下……”池越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这太疯狂了!
陈周联军攻打齐国,仗打到一半主帅跑了算什么?主帅不光跑了,还要跑去周国。陈周之间可以为了利益合谋并非两国亲密无间,正相反,齐灭之后,陈周两国的局势只会愈加紧迫,祁霄此去是把自己送去做人质吗?
池越要怎么跟陛下交代?!
祁霄主意已定,不理池越为难,策马就走:“你别跟着了。”
宗盛飞快地看了池越一眼,紧紧追着祁霄而去。
“啊呀!!”池越大喊了一声,还是追了上去。他能怎么办呀!就算他不想管祁霄突然失心疯,他没办法不管宗盛。
从霸山往柳江一定会经过令山,但从硕梁过柳江最近的渡口却在新淮。
“殿下,我们若直接去新淮,说不定能赶在公子之前渡河,能在公子与荀安侯汇合之前截住他。”
祁霄想了想,摇头道:“去令山。唐绫体弱,不可能日夜兼程,我们虽然晚了,路途也更远,但未必追不上。”
三人一路可谓风驰电掣一般地赶路,日夜兼程,几乎不停不歇,吃喝睡都在马背上,比之前从蓝泉往袁州府赶更急。
他们仗着自己功夫好身体好就这么熬着,他们的马匹却熬不住,第二日便跑死了一匹马。眼下战时,马匹很不好买,只能池越和宗盛共乘一骑,凑合又跑了一段,隔天那匹马也实在跑不动了,勉强撑着还在走。
三人不得已找了最近城镇去买马。
黄亭镇不大,但算富裕,街道宽阔,百姓即便布衣也多干净,并不破落。街上也有些无家可归的乞丐、流民,但比起北境是少得多了。
祁霄他们去马车行,店家说朝廷征马,已经没有了。
祁霄不信,他分明听见店后隐约有打马蹄铁的声音,马都没了,打什么马蹄铁?大约因为他们是生面孔,掌柜的不愿与他们打交道才这般敷衍他们。
祁霄没多说什么,让池越先偷摸进了店后,看见了马厩里有马,他们才再一次折返入了店。
祁霄还没开口,店家就要赶人,宗盛直接往柜上丢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