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懿要死的,只是她的死不能跟自己沾上半点关系,还要海兰亲眼瞧瞧,是谁将她逼上的绝路。
“主儿,她活不成了。”
春婵不死心,仍在一旁小声嘀咕。
“若是真想活,平日里就不至于把小小风寒,一拖再拖,生生拖成了眼下这要命的肺痨。真到这份上,再怎么用药也是枉然,不过是白费功夫、浪费药材罢了。”
“你倒比本宫还恨她,放心吧,她时日无多了,本宫记得最近新进了一批药材,你挑拣挑拣,本宫要为皇上做药膳……”
嬿婉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却没再接话,抬脚继续往永寿宫方向走去。
如今的她风头正盛诸多事务缠得她脱不开身,可没那闲功夫专门跑去冷宫,只为羞辱一个已然落败、奄奄一息的手下败将。
再者说,她嬿婉如今手握大权,一个将死之人,已不值得她再费心力,任其自生自灭便是了。
自南巡回来后,永寿宫送的药膳也越发的勤,几乎每日都要送一盅过去。
有的药性相佐,有的药性相克,一切都要看嬿婉心情罢了。
冷宫。
斑驳的朱红宫墙爬满了岁月的泪痕,墙皮剥落,恰似宫中女子凋零的韶华。
如懿置身其间,满心满眼皆是荒芜,往昔的尊荣与热闹如梦幻泡影,消散得一干二净,身边亲近之人死的死、散的散。
曾誓言要与她携手白头的丈夫,轻易便将她丢弃在此;亲生儿子也被挑拨离间,红着眼指责她,字字句句如利箭穿心。
她抬眸看向那圈禁锢自己的宫墙,往昔象征尊贵的朱红,如今只剩压抑与厌烦,好似囚牢的围栏,将她困于绝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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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这宫里熬过了漫漫三十余载春秋,如今身心俱疲,是真真切切地厌倦了。
每一日破晓,日光艰难穿透冷宫阴霾,带来的不是希望,而是又一轮煎熬的开端。
“这是今日的饭菜,还有太医开的药,别忘了喝。”
送饭的宫女冷着脸,双手端着托盘匆匆跨进屋里,饭菜简单粗糙,药汤散发着苦涩气味。
她把东西往桌上重重一搁,丢下这句例行公事的叮嘱,便转身快步离开,一刻都不愿多待,似生怕沾染上这冷宫的晦气。
如懿心底明白,自己终归曾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即便如今被废为庶人,名号不再,可十二皇子到底成了贝勒,有几分体面傍身。
加之魏嬿婉如今风头正盛,深谙拿捏人心之道,不愿落人口实,故而即便冷宫偏远凄凉,倒也没人敢明目张胆地苛待她。
只是,这表面的“善待”,于如懿而言,不过是冰冷的施舍。
此刻,靠在床上的如懿身形微微颤动,她病得极为厉害,脸色蜡黄如纸,身形消瘦得眼眶深陷、颧骨高耸,几乎要与床榻融为一体、卧床不起了。
杂乱的发丝肆意耷拉在脸颊两侧,发间还夹杂着草屑,衣衫破旧不堪、污渍斑斑,远远望去,活脱脱像个流落街头、受尽苦难的乞丐。
唯有手指上那几只护甲,依旧精致夺目,翠玉温润、珠翠流光,那是往昔尊贵岁月的唯一见证。
即便手上满是黑垢、指缝藏污纳垢,她也紧攥着不放,仿若攥着的是自己破碎尊严的最后残片。
强撑着绵软无力的身子,如懿颤抖着拿起筷子,艰难地往嘴里扒拉了半碗饭,饭菜入口却味同嚼蜡。
她放下筷子,目光移向那碗药汤,药汤表面氤氲着热气,却暖不了她如死灰的心。
良久,她长叹一声,抬手打翻药碗,暗褐色的药汤顺着墙角缓缓淌下,洇湿了地面,恰似她斑驳泪痕。
“这样的日子,当真过够了……”
如懿喃喃自语,声音轻若游丝,透着无尽绝望。她心如死灰,缓缓闭上双眼,任由身子重新陷回满是跳蚤、脏污不堪的床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