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权宜之计,既然太后已然知晓此事,当下她着实不便太过张扬行事,惹人注目。

所幸,太后大限将至,只要能在这段日子里,稳稳为永琰笼络住臣心,往后这后宫之中,便决然无人能再压制她一头。

多事之秋,若是胡乱动了太后,惹急了她,那就太冒险了。

进忠静静听着,思绪却在不经意间被她鬓边悄然露出的几缕白发勾了去。

那一头原本乌亮的秀发里,突兀地生出银丝,在他眼中显得格外刺目。

他情不自禁地缓缓抬手,指尖轻柔地抚上那几缕白发,牢牢盯着她:“好,奴才全听令主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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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语出口,他才蓦然惊觉,这么多年转瞬即逝,他们都不再年轻,已然到了白发悄然滋生的年纪。

令主儿向来爱美,往昔极为在意容色风姿,此番瞧见鬓间银丝,恐怕要暗自伤心了。

嬿婉由着他这般动作,两人之间的距离一寸寸拉近,近得能清晰听见彼此的呼吸,到最后,她索性轻轻伏在他胸口。

那温热的胸膛如坚实壁垒,隔绝了外头的风风雨雨,只剩此刻两人相拥的静谧。

“往后,你切不可再讲这些丧气话了,本宫听了,心里头不好受。进忠,你定要信本宫,一切有我。”嬿婉的声音微微发颤。

“好,奴才遵旨。”

进忠连忙应下,声线里满是安抚之意。

说着,他缓缓抬手,宽大的手掌轻轻抚上她的后背,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舒缓,带着无尽的宠溺与疼惜。

这已是令主儿第二回为了自己退让了。

进忠默默在心底数着,这份蜜意里,此刻却无端掺进了些许苦涩,是甜蜜糖霜里,落进了几丝黄连末。

待二人稍稍平复,思绪回笼,嬿婉轻吸一口气,整顿神色,恢复了往日那副果决模样。

“先不提这些烦心事了,眼下手头还有桩要紧的事儿,非得你帮衬不可……”

提及此处,她微微顿了顿,抬眸看向进忠,目光幽深似潭。

“太后既已有所明示,想来那诏书,也该是时候落印了……”

黄昏时分,残阳如血,将勤政殿的飞檐斗拱勾勒出一抹诡谲的暗影。

“皇贵……妃……”

一道虚弱且含混不清的声音,艰难地从殿内传出。

此刻,进忠满脸恭谨,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皇帝,让其虚弱的身躯斜靠在软枕之上。

皇帝面色蜡黄,形容枯槁,往昔的帝王威严荡然无存,只剩深陷的眼窝中那两点幽光,还透着一丝残喘的气息。

嬿婉坐在一旁,手中捧着那半碗粥糜,正一勺一勺机械地往皇帝嘴边送去。

原本广招名医不过是她掩人耳目的幌子,却未曾料到,还真有了几分起色。

这段日子下来,皇帝从起初每次只能费劲挤出一个字,到如今好歹能连贯说出两个字,虽说进展缓慢,好歹也算有了变化。

只是,他这副身子依旧衰败不堪,瘦骨嶙峋之下,皮肤松垮地耷拉着,泛着一种不自然的青灰。还有那因久病卧床而散发着阵阵难以遮掩的腐臭气息,实在是让人瞧上一眼便觉胃中一阵翻涌,直犯恶心。

才喂了不过寥寥数口,嬿婉便觉厌烦之意涌上心头,她眉头微微一蹙,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旋即抬手轻轻示意春婵将一旁准备好的药碗递上。

她一刻也不愿多耽搁。

春婵心思玲珑,手脚麻利地递上那药碗后,便眼波轻转,迅速带着一众侍从悄无声息地撤了出去。

连带着把勤政殿周遭值守的那些人也被她不动声色地打发到了远处。

眨眼间,空旷的大殿里便只剩下气息奄奄的皇帝、嬿婉以及进忠三人。

药碗稳稳落入嬿婉手中,那浓稠乌黑的药汁在摇曳昏黄的烛光映照下,幽幽泛着光,映衬着她那张依旧娇艳却难掩冷峻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