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舒元同唐轩城相识多年,唐轩城的心思脾性如何,他再清楚不过。
柳家行下的布局本便是无法回头之事,一经败露,当是祸及府门之举,如今这事主是唐家的公子,唐轩城身为其父,自免不了干系,唐轩城或许忠诚待君,亦或许有着自身行事的原则,可他却清楚,身为臣下最为忌讳的便是令天家生疑。
君王自来多思,任何贤明的君主,皆除不得多疑的天性,一朝臣子能够保全本家荣耀最好的做法,便是免除一切会让君王质疑之举,莫要让这天子心中对自己存有哪怕一丝的顾虑与忌惮,功高震主之事断不可为,欺瞒君上的举动亦不可做得。
唐修辰身为侯府二公子,于外所代表的并不是他自身,而是侯府、是整个唐家,他与唐家荣辱与共,他犯下的错处,亦是唐家的错处。唐家的一切是因着这个侯位而得,唐家赖以依靠的,同样是唐轩城这个侯爷,而唐轩城的所有成就,却不过在天子的一念之间。
天子认可唐轩城的功绩,唐家自会长盛,可若唐轩城惹得这君主生疑,触其逆鳞,唐家只会在顷刻间倾覆,这假死之举一旦为天子所知,自会令其质疑唐家的用意,虽不会即刻中伤到唐家,可是时日久了,这层质疑终究会逐渐放大,直到造成真正不可挽回的损害。
唐轩城将家族荣辱看得极重,他不会让唐家的家业在自己手中受创,更不会让唐氏因着自己、因着自己儿子的行径而覆灭,所以即便他知晓唐修辰本是假死,即便他因此动了进宫请罪的念头,也不会真正施行,他绝不会用唐家满门来赌这君心如何。
何况在唐轩城心里,自不愿瞧着自己的亲子真生死于眼前。
一旦进宫请罪,一切便无力挽回,即便仁宗不因此疑心唐家的用意,不将这怒火牵连到唐家,亦会处死真正欺君之人,那时,方是他亲手断送了唐修辰的性命,亲手将自己的儿子处死在面前。
默认这场假死,唐轩城能救的不单单是唐家的未来,更是自己亲子的性命,因而柳舒元确信,即便唐轩城知晓唐修辰属假死欺瞒,哪怕他再对此愤怒,甚至为此同柳家决裂,亦会顺着他的布局将演下去,会让唐修辰真正死在那大狱中。
因而这场算计,瞧着似是变数诸多,实则却是牢牢掌握在柳舒元手中,他算计之深本无碍,只是这番算计却会切实影响到唐瑛,因此这场局,定不可由得柳家处于赢面。
萧皓玄眼底冷意更甚,柳家是因着唐修辰与柳若云而介入,柳若云作为府内姨娘,私欲过甚尚且可忍,可唐修辰却不同,他虽是庶出,仍属唐家正经的主子,身为唐氏男儿,本该担起光耀唐家的重担,却不懂得家族荣辱与共的道理,只为着一己私欲,屡屡设计嫡妹,更是将唐家的前途做以利用,如此做派,实在堪不起一个唐姓。
若萧皓玄站在唐轩城的位置上,断不会心生不忍,他自会果断,由得唐修辰全然承担自己的错行,无论是因此毁掉政途,还且是失去性命,都是他自身应承有的代价,若因顾及血脉亲情而行包庇之举,只会演变成一种纵容。
有些人心中的恶念,并不会因着原谅与包容而散去,一如唐修辰待唐瑛的恶意,它不会因着任何决定而消散,假死一事若行包庇,由得唐修辰以另一个身份存在,那这类似的危机,终究还是会落在唐瑛身上,在唐修辰和唐瑛之间,唐轩城必须有所取舍,眼下二人的取舍,唯用善恶对错便可分别。
想到这里,萧皓玄只生有一种将唐瑛带出侯府的冲动。
于唐家,不论是唐修辰,还且是那唐家三老爷的嫡女,皆待唐瑛存有着不可消解的恨意,作为血脉同亲,却待自己施加这样大的恶意,无疑令人心寒。
可能在唐瑛心里,唐修辰这些人一早便不再是亲人,她或许会因着这些算计而苦恼,却不会心生凉寒,只是萧皓玄清楚,即便她现下持有无谓之态,可终究曾将唐修辰等人视作至亲,他们的行径,自在某一刻切实带给了唐瑛伤害。
如此亦表明,这些年的侯府对唐瑛而言并不是一个足以安心居住的家,而是一个处处生有危机的牢笼,府内人心存异,她需得谨慎小心,才能在侯府保全自身,这样谨慎地生活,如何能得以自在,与其在侯府内处处小心,倒不如寻得另一方院子自行居住,当落得一身轻快。
因着这一点,萧皓玄虽心中的怨气自是带向了侯府、带向唐轩城那处,在他眼里,侯府的祸端归根结底,当是因着唐轩城这个侯爷不作为而生。
唐轩城作为府内主事者,有着摆正一切关系的责义在内,他应该教导好府内小辈,更该处理好府内嫡庶之间的矛盾,即便无法令嫡庶之间和谐无比,亦要确保府内诸人不会将各自恶念加诸在自家人身上才是。
侯府内,唐轩城是做主之人,而于整个唐家,他亦是至为重要的存在,唐家是依靠着唐轩城的侯位而昌盛,因而他在族内自有着权威在,无论是唐修辰还是唐婉柔,还且是那唐婉柔,都可受得唐轩城管教。
如若唐轩城能够教导好这些小辈,亦或是立好这个唐家顶梁柱的角色,于唐瑛身上必不会发生这些个事端,可事实是他并未在意此处,唐瑛近年来于府内的处境如何他亦不清晰。
唐轩城未能在这些恨与怨初生时及时制止,更未能在这些恶念猖獗落实时行决断之举,自然会令自己处于被动境地,他瞧着是这侯府最有权势之人,实则却无力保护好自己在意之人。
只是站在萧皓玄的位置上,这个冲动并无力落实,他明白这个道理,但依旧想要做些什么来真正帮助到唐瑛,他虽无法替唐家、替唐瑛做任何决定,却可以做一些别的事情来帮助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