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嗯,过了几天,我也想吃鱼了,那个酱焖鱼饭店炖的真不错,我又刚出院,还不太愿意做饭,我就从冰箱里拿出鱼来对他说,想让他再去饭店给炖一次。”果然,高秀枝看了六月一眼,犹豫了一下,说:“他听了,立马嘴一撇,眼睛一斜:
‘想吃,你自己炖去!跟我说得着吗!’”
“他就这样说的?”
“是。”高秀枝可怜巴巴的点了点头。
“你愿意,你活该。”六月气的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气高秀枝,更气佟仁。
“啊,你说我对他那么好,天天调着样儿的给他做,一年年的做,从没歇过一天,你说,就这,也换不来他一次的好心,他还说他又不欠我的,冲啥给我做去!唉!你看,他这个人多狠啊,连二十块钱也不舍得给我花...”高秀枝又说。
“行了行了,别说了,你愿意这样过。”六月打断了高秀枝的话,她不愿意听,听了这些,除了生气和憎恨她能有什么办法?这样的佟仁也不是十年八年了,她厌烦的不行不行的,这样的父亲,这样的丈夫,也是千里挑不出一个来。可高秀枝愿意跟他过,愿意受这份气,谁还能说什么?对自己的老婆孩子尚且这样无情无义,对别人又好到哪去儿呢?他又怎么有脸挑剔李某,挑剔张某呢?又怎么好意思说他自己没一点儿毛病呢?六月就是再给他提一百次意见,他也不会接受,更不想改正。
果然,听了六月的话,佟仁愣了一下,随即,他一脸无辜的说:“我说过她们吗?不可能!你肯定记错了,我可不是那种说三道四的人,认识我的人谁不夸我嘴严啊。不过,说到这儿,你倒是提醒我了,我还得再嘱咐你们一遍,你们记住了:一定要防备着立冬,小暑还有小西,他们三个最坏,最不是人。”立冬小暑和小西是佟仁的亲侄子亲外甥。“只要记住我的话,你们这辈子都不吃亏。”佟仁说。
“哼。”六月撇了下嘴,露出了不屑的神情。
“我是你们的亲爹,亲爹,我能害你们吗,你们咋就不听呢,我再重复一遍:这些人没一个好东西,阴,损,狠,辣,坏。”见六月和三月还是一点也没有应和他,佟仁咬着后槽牙重复着:“啊,别人的孩子都和她爹一条心,怎么你们就和我离心离德呢,你们啥时候听过我的话?我就纳闷了,我怎么就整不了你们——你们摸着胸脯子说说,他们做过的那些事儿能怪我吗?说到天边都不怪我。”佟仁咬着后槽牙继续发狠道:“啊,二十年前,小暑要承包骆驼营儿的山林,就他?他有那个本事吗?你四大爷走得早,他靠谁去?吹牛逼!他们连长大都是靠着你五大爷,老佟家谁不知道?他要承包山林,到处求爷爷告奶奶的托人送礼的都没办成,最后,他求到了我——小暑也不知道从哪儿打听到,主管那一片山林的那个主任是我的同学,小暑求到了我,连一瓶酒都没给我买,更别说请我吃顿饭了。相反的,我可怜他,可怜他爹你四大爷死的早,我得帮他,是我,请了我的主任同学吃了饭送了礼,是我花了钱舍了脸,我的主任同学看在我的面子上才把那座山林包给了小暑,才有了他今天的好日子。啊,他可挣多了,可翻身了,一下子过的比小芸都强,可他感谢过我吗?年节的来看过我吗?没有!这么多年了,他啥时候来看过我?回老家时他又请我吃过几顿饭啊?没良心的玩意儿,只进不出!你们说这样的人,也怪我?”佟仁越说越疾言厉色。
六月又在心里哼了一声,她除了哼一声以外,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且不说小暑是他的亲侄子,老实又厚道,也不说佟仁的四哥早早过了世,在小暑他们成长的路上,佟仁丝毫没有帮衬过一把,单就小暑承包山林这件事儿来说,六月也是听说了的,那其实是佟仁的五哥帮了更多的忙。佟仁的五哥六月的五大爷佟义在他们老家很有些名气,而且也很帮助照顾她们这些晚辈们,很愿意为晚辈们出谋划策,出手相助,小暑说过,小西说过,佟仁也说过。而佟仁做的只是把他的主任同学介绍给了他五哥和小暑,然后又陪吃陪喝陪唠嗑,仅此而已。可事后,所有的功劳全被佟仁据为己有,他成了小暑的恩人,成了小暑一辈子都还不完的恩情。二十年来佟仁每每念叨起此事来,定先会将小暑大骂一顿,然后警告六月她们远离小暑,小芸和小西。六月也曾耐心的对佟仁说过:
“你又没帮别人,小暑不是你亲侄子吗?是你四哥的亲儿子,我四大爷没的早,你帮他一下很正常。”
“正常?我也以为正常,可他是怎么对我的?他怎么知道给别人送礼啊?他给我什么了?”佟仁立即反驳道。
“别人不是外人嘛,你不是他的家里人嘛,于他来讲,你的亲近程度仅次于他的父亲,他肯定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就不用跟你客气了。”六月解释着,六月只能这样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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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五大爷是外人吗?小暑怎么知道给你五大爷买烟买酒啊?”
“可能因为你在外地离得远,我五大爷他们都在老家离得近,方便。况且,你不是也常说吗:我五大爷从前帮了小暑他们很多的忙,他们应该是感激从前吧。”
“你是谁的女儿,你到底向着谁?我他妈的这辈子倒了血霉,养了你们这些没良心的王八蛋,滚,滚你妈的。”佟仁全身扭动着:“我不如和条狗讲话,狗都能听懂,都能摆摆尾巴,你们都不如条狗——怎么别人都听他爹的话,怎么我说话就像放屁?”果然话音刚落,佟仁就砰砰的放了几串响屁。
就是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佟仁无休无止的挑剔怨恨咒骂着,使得六月她家的楼道都充满了浊气,往往她们还没走进她家的单元,就被那浓重的气味熏得头晕脑胀。六月时常觉得,佟仁肯定是有病,精神病外加神经病,且已病入膏肓,但她们不敢对他说,更不敢带他去看。
有时候六月静下心来,择去自己主观的思想,努力的想着佟仁的优点,想就此来改变自己对佟仁的看法——或许是自己偏激了也未尝不可,可是六月绞尽了脑汁竟然想不出佟仁除了不挑食以外的任何一个优点来。六月有时候又想,佟仁虽然可恶,少德又无行,可他没有犯过罪,没有对社会造成过危害,也算不上恶人,六月怎么就不能原谅他呢?六月原谅过朋友,宽恕过他人,更知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对外人她尚且能放下,可独独对佟仁,对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那种厌烦和憎恨却始终耿耿于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