拧哨
十岁以前,我长在故乡的大地上,那时我的故乡虽说破旧贫瘠,那时我们的环境虽说艰辛简单,那时的我见识又那么浅显和匮乏,可是,那时的我们快乐无边。那时的大人们不怎么管孩子,他们忙,我们也忙,大人们忙种地忙收割忙着为生活四处奔波,我们忙奔跑忙跳跃忙着像阳光一样铺向四方,我们忙的夏天河里捉鱼摸虾,秋天地里摘豆挖瓜,冬天滑冰踏雪打冰嘎,到了春天,那就更忙了:
忽的一早醒来,窗外便染了颜色,山上,地里,河边,甚至天空中,哪哪都晶莹鲜亮,哪哪都鹅黄淡绿,尤其是那报春的使者——杨树和柳树,绿莹莹的发丝,轻盈盈的腰肢,在微风中欢愉的摇曳,引得我们连早饭都顾不上吃,就呼啦一下扎进了她的怀抱里。
初春的我们,要做一件季节性最强的事儿:
拧柳哨,也可以是杨哨,是的,初春的杨树和柳树,它的最新最嫩的枝条便是我们的目标。我们三下两下爬上树,满树的清香顿时醉了额头,满眼的娇绿也迷了心房,像一把巨大的梦幻的伞,我沉醉在她的美丽中...很久我才睁开眼睛,看着那些数不清的纤细,爱不够的窈窕,我真不忍心伤害她们。可是,可是,我的表姐三妮已经拧好了哨,我的表妹四妮也在修哨皮儿,邻居小丫巴手里拿了三根柳枝,我们的好朋友倔拉拉也掰下了树杈,我赶紧寻找着我心仪的枝条:
太粗的不中,太细的不行,有节的不要,有疤的不好,有凸点的也把它推掉,只有那光滑细致顺溜的最好。我折下一段柳枝,筷子长短,铅笔粗细,拿在手中先瞅瞅再闻闻,然后跳下树,用刻刀把它均分成三段以待备用。我拿起其中的一段,两端看了看,然后捏稳,从上至下左拧拧,右捻捻,轻轻的搓慢慢的揉,它的“皮肤”是那么嫩那么薄,细腻的就像刚刚出生的婴儿的脸颊,弹指欲破,我好怕伤了它。可是,可是,越紧张的事儿我就越做不好,刚拧了几下,树皮儿就被我拧破了,露出了它白嫩的“树杆儿”,第一个哨儿就这样夭折了,可能缘于一年没有遇到它,我的手生疏了的缘故吧。我又拿起一段,端详了一下,然后顺着它的纹路先全方位的给它做个“按摩”,上,下,左,右,捏捏皮,敲敲骨,果然,按摩后的柳枝松散了一些,再拧,分分钟树皮就完整的脱离了“树杆儿”,我赶紧抽出“树杆儿”扔掉,嫩葱叶一样的树皮儿便在我手中忽闪,它轻薄柔韧,青翠芳香,惹人喜爱,我赶忙把树皮儿的两边剪齐,再把一端轻轻刮薄,放在唇边试一试,再刮薄,再试,如此两三次,它和我的唇便“情投意合”了,我一吹,立刻,响亮的声音便穿破了耳鼓,柳哨儿就这么神奇的诞生了,它不亚于卖货郎车上的泥哨,也不次于体育老师脖子上的金属哨,更不逊于供销社柜台上那些花花绿绿的瓷哨,它是我们自己做的,是我们的智慧和劳动,是我们“自己动手自给自足”后的快乐和满足。
说起来拧哨儿其实并不需要什么技巧,熟练就好,我们农村生长的孩子们,不用大人教,也不需刻意学,好像和吃饭走路一样与生俱来,编筐,编蒲团,编蝈蝈笼,拧哨儿,我们只要会跑了就能做到。不信你听,不多时,村子里,小河边,甚至田地里都会飞扬着柳哨儿的声音,一阵阵一簇簇或清脆,或浑厚,或低沉,或响亮,那声音让天空变的更蓝,让河水变的更清,让大地更迷人了,也让我们仿佛拥有了整个世界...
多少年过去了,每逢春天,每逢鹅黄嫩绿又光顾了人间,我便会想起柳哨儿,想念柳哨儿,它的声音,它的容貌,它带给我们的奔跑和欢笑,至今不忘。柳哨儿,是我儿时的色彩,童年的记忆,是那个年代的自由自在和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