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重荣看了看地上的两匹马,起身对拓跋思恭道:“这狗才,可惜了这突纥利赫连马!他娘在家生孩子,一宅都焦了,这厮们却撞出来撒野!”拓跋思恭道:“党项岂少马来,泊子里尽有的!(注:突纥利泊)”又问道:“刺史大人可好些了?”王重荣道:“人老无好日,你爷怎样我爷便怎样!回吧,族人等你吃酒!”又道:“嘱咐他们谨慎些,闹出事体,莫怪我王铁条无情义!”拓跋思恭应了。
这里一走,那里徐州军也准备开拔了。王重荣拔出柄短刀来,招呼众人道:“徐州兄弟!来——马肉酸甘,强筋补肝!一人一块!”时溥、胡雄便过去了,王重荣笑道:“人无私心,石头成精!可得与自己留块好的!”两匹马分完,王重荣将赤马的银饰鞍具提到时溥、胡雄跟前,道:“时军将,这鞍具打的还行,若肯见谅时,好坏都收了!小厮便是穿衣的牲口,还不到成人的时节,抬抬手了了,如何?”胡雄便接了,这不亏了!时溥招呼张友取了那张白狼皮,道:“王公,贵州界上猎的狼,现在也见个真主人!”王重荣也不推,接了,搁在自己马鞍上,然后携着时溥的手往路旁的小丘上走。
“时军将,重荣冒昧,欲借你的人马一用,可否?”
时溥哦了声,不置可否。王重荣手指了一圈的道:“公可知这盐灵宥夏,银延麟胜,庆宁邠陇有多少蕃落?其间又以何者为大?”一顿,道:“多少便我也说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八百里秦川,朝庭却用来养蛊!自开国至今,塞外归附部落,不置在这河南地,便置在代北。代北如今是沙陀为大,而此处却是党项为灾!一者,泾、原、陇三州山谷本有其部落;二者贞观时扫灭吐谷浑,其后吐蕃倔强,自青海、积石又迁入不少,散满十州之地。安史之乱以来,与吐蕃勾连屡为动乱,我盐州便屡受围攻,武宗、宣宗两朝屡遣大兵征讨,虽是大乱不生,小乱却不已,如今庆、盐之界便有乱子!”
这些时溥都多少知道的,发徐州前他找了些老军问了西北不少事体,莫非王重荣要借兵往平乱?这他可做不主,除非有朝庭或者天德的文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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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重荣继续道:“朝野论者多以为羌乱之由,乃党项富厚,官吏侵渔所致!其实也不然,儿大思妇,女大思归!羌胡势大,自然生乱,此是情理之当然者!人无私心,石头成精——党项可非石头,安史之事他心里也想,吐蕃之强,他心里也慕!适才我唤的那大元、二元,便是平夏部的,他祖上本是小酋,安史乱间,没随着乱还与朝廷立了功。武、宣之世,也是为朝庭出力,因此也吃朝庭养得肥大了,他爷在宥州已是一州人望!
这厮在盐州也了不得,一城党项都与他脸!这是我爷失了计,武宗讨回鹘,我爷与他爷同在石司空麾下!石司空讳雄,便是你们徐州人!武宗之丧,吐蕃诱党项、回鹘余众大侵,我爷与他爷又同在太原郡公王公麾下——太原郡公讳宰,公知道的!”时溥点头,王宰便是徐州节度使王智兴的第二子!一时,他似乎明白王珙那厮为何残虐了,王智兴便是残虐之人,王宰也号称勇猛严厉!
王重荣继续说道:“后来我爷做了这刺史,他爷便来托人情,求将在衙里使唤,我爷便肯了!盐宥接界,人马往来,也是要借他作调和。盐州有盐,商贾往来,牛马之市便大兴,羌蕃怕吃亏,便以他做了个主人,年月一久便有了势了!如今城中之兵大半在南界,诸蕃牛马大集,这厮又猛然回城,我不疑他,却也不得不防备!用兵之法,无恃其不来,恃吾有以待之也!公但在城息止三日便成,若误行期,过后我自请大府(灵州)与天德讲论!”顿了顿,将身靠近了道:“我爷已是不行了,只有一口气喘,不然也不须央公!我爷自河中骑将起家,三十年来,西北但有征讨,无役不从,威德在人,衙中咳一声便了!如何?”时溥默了默道:“王公既有此忧,何不便使大府遣兵?”王重荣道:“大府兵马足用,便不须公将着兵往戍了!且安有无事请兵之理?公若相应,人给百钱!”
时溥道:“王公,时溥这一路来延误不少,不敢再延,恕难以从命!”抬了抬手便走,人无私心,石头成精!迟了期,罪是自己的。乱了盐州也好,乱了关中也好,也罪不着自己一毫!且乱了才好,他便可顺势讨乱,不须三年,功名便有了!无事捱在这里,过后倒吃人污作乱军闹钱也不定的,此公面目岂是好相与的!
王重荣很快就追了上去,也没有再提起借兵的事,入了城,随到了供顿处,又前前后后照看一回,末了吩咐主事的说:“我家与徐州颇有渊源,这厮们设有分外之求,但且应之!”主事的唯唯应了。转出来,便伙了族侄王蕴往市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