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儇快步走回去,取笔在纸尾写了个大大的“可”字,即时便唤往中书送。看着朱批的奏表随着小内监消失在殿门外的春阳里,李儇坐了下来,一时感觉如释重负:“阿父,这卢携赏他点什么好?”好则有赏,恶则有罚,这是他自小耳濡目染的,并不需要特别去研习《韩非子》的“赏罚二柄”之论。田令孜笑道:“大家,他管着户部,这是他职分内的事!”李儇道:“不!这是宰相之事!便是他职分之事,能胜其职便合赏!黜陟幽明,方得‘庶绩咸熙’!”少年皇帝脸上有了得色,《尚书》这典用得恰到好处。田令孜流矢道:“大家圣明!可要陟升他的官便只有入相了!”
李儇却又引了一个典:“虽无老成人,尚有典刑!朕年尚小,当以年高有德之人为相!朕便相中了一个,试猜猜,着了有赏!”田令孜也不好拗他,故意琢磨了一会道:“敢是于少傅?(于琮以太子少傅召回)”李儇笑道:“便是,如何?”田令孜笑道:“好是好,便是大家要落不自在!”
“为何?”
田令孜道:“姑父也是父,况又为中书宰相!”李儇笑道:“怪道朕今日一身不自在,却是如此,那罢了!”田令孜肃脸道:“大家,其实也不相干,少傅便不合入相!”李儇道:“为何?”田令孜道:“文宗皇帝曾有言‘去河北贼易,去朝中朋党难’!
少傅好交游,重然诺,朝中百官多与之相善。大行皇帝发雷霆之怒,贬之循州时,五品之官同贬者十四五人,且多居要职。今大家施雨露之泽,此辈联翩返京,少傅若重登黄阁,必报之以琼瑶,是必复其初!大家新登大宝,官人取士宜如富家施粥,必饥馁者而授之,则受者皆感戴无有穷尽也。而彼辈则当云:我本无罪受遣,今日受恩,不过官复原位而已!常言道一朝天子一朝臣,故有以然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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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儇道:“要依这话,少傅纵不入相,也无损党羽!”田令孜道:“大家虑得是,或者可予一近镇,群龙无首,则自然势散!”李儇欢喜了,点了头。田令孜趁机推荐了裴坦,李儇去了他姑父这把枷锁,已经坐不住了,问知这裴坦是个近七十岁的老子,乃高祖皇帝宰臣裴矩的裔孙,便也可了,匆匆题了目便跳出殿外去了。
田令孜之所以推荐裴坦,一是他是河东裴氏;二是他是杨收的亲家;三是性格柔弱,而最重要的是他是牛党,恩主乃令狐綯,而萧仿与令狐綯自来就不对付,又有蔡京这个药引子,以老攻老,正好与萧仿做个对头,两个有一个不对付,则两个都可以罢了去!
卢携看到裴坦入相的题目不觉一笑,百姓困顿如此,却用此混沌无角之人!这种诏他也不愿草,想了想,唤了裴渥进来,道:“有命相诏书,欲借公手,可乎?”裴渥看了,不觉大喜,流矢拜在地上道:“内相此恩,裴渥刻骨铭心,死不敢忘!”卢携笑道:“也非为公,欲成千古一段佳话而已!”裴渥再三磕了头,走出来脸上还是笑。
裴渥的伯父裴休在大中年间曾以兵部侍郎、御史大夫加平章事衔入相,当时的首相却是令狐綯,令狐綯以故人之情、势门子弟,荐举裴坦为中书舍人。裴休却以为裴坦无才,不合任此职,最后却拧不过令狐綯。朝廷的故事,中书舍人初次入省干事,四相一齐送到省中,然后在省堂坐榻待谢,且不能满坐,只坐一角以示尊重。那日,裴坦拜谢到裴休榻前,免不得说些惭愧感恩的话。不想裴休呵道:“此乃令狐相公举荐,老夫何力之有?”便挥袖叫亲从将肩舆,匆匆离开,让堂内堂外,一省大小吏员目瞪口呆。号为有唐以来,未有人受辱过于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