荔香试图挣开绳索,她绝望地哀求着路过的医生和护士:
“求求你们,它在踢我,求你们,不要杀死我的孩子,求求你们了……”
放牛妹抱着桃之靠在门框上,老泪不知不觉地横着流了满脸。
荔香使劲地抬起头,她看着放牛妹,凄楚地叫着:
“妈,救我呀。”
放牛妹不忍上前去看,狠心地别过头走了出去。
陶阿婆迈着小步子左右摇摆地来了,站在门外探头看了看,抹着眼角的泪,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叹:
“造孽呀,真是造孽!”
桃之还不懂人间的悲欢离合,她踩着不利索的脚步走来走去,睁着晶亮的眼睛,好奇地看着院内来来去去的人。
戴着棉纱口罩的医生持着一根大针管,轻轻地推一下,长长的针尖上射出晶亮的药水。
同样戴着棉纱口罩的护士上前脱下荔香的厚衣服,撩起毛衣和秋衣,露出高高隆起的肚皮,上面布满醒目的青筋、血管以及皮肤绽开后变黑的纹路。
医生举着针管走到荔香的正前方。
荔香使劲地抬起头,睁着眼睛看到医生露出严肃而冷漠的双眼,但她立即被那根长长的针震慑得一动不动,直到整个针管消失在肚皮底下,她觉腹部的位置痛了一下。
荔香觉得时间过了很久很久,医生才从她肚子上拔掉针。
医生在离开之前安抚她似的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肚皮。她像案板上的鱼,在垂死之前徒劳地挣扎起来。
是她腹中的孩子在挣扎,它抓住子宫,恼怒地挠出深深的血道,把无法面世的不甘,仇恨的力气发都作在了母亲身上。
荔香意识逐渐模糊,汗与泪濡湿额前的卷发,她喃喃地说:
“儿呀,妈妈对不起你……你以后再投胎回来吧……以后再来做我的孩子……”
腹中的孩子,仿佛听明白,不再为难妈妈,终于停止了挣扎。
“幸亏你是第一胎,如果第二个才是你,你也埋到这里来。”
数年之后,路过裤子山,陶阿婆对打完酱油回家的小桃之说了这句话。
桃之是第一胎,她名下还能再有一个,如果是弟弟,皆大欢喜,如果是妹妹——妹妹被打掉了,小小的尸身装在雪白的搪瓷方盘里。
眼睛闭着如在酣畅地睡,浓密的头发卷贴在眉眼之上,大面庞双目皮,似乎还有微弱的呼吸,如此鲜活,如此生动,却没人出手救她一条小命,眼睁睁看她慢慢地变成了一块发绀的肉团。
放牛妹捂住桃之的眼睛,低头去看盘中,她伸手摆正了这块小肉团,掰开肉团那小小的双腿,看了好几眼之后,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没有把儿!
真是误打误撞,幸亏没生下来,否则这下要占去孙子的名额。
什么也没看见的桃之,只闻见一股浓重的血腥味。